第三章 长安说书人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让漠北少了些清冷,即使是在晚春,这天也暖和不起来。昨夜陌西风罕见的睡了个囫囵觉,这不,客栈里刚坐下几桌客人,他也跟着洗漱完毕,收拾东西下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无非就是把那把刀又擦了擦。
小白还是一脸憨笑,“我哥给你热了饭,我这就去端。”
等小白再从后院过来,他手中就端了碗热腾腾的牛肉汤,和几个酥脆烧饼。
陌西风一股脑给嘴里先灌了几口热的,浑身爽的不能再爽,他叫住小白,“怎么,老头子知道我要走啊。”
“是的,他昨夜吩咐我爹给你做好早饭,还备了匹马,让你这次千万要骑马,到长安路远,别再走路把鞋又磨穿了。”小白说话的间隙,看陌西风一直盯着二楼东侧的一个房间,那是老头子住的。小白把昨天陌西风的那个钱袋子还给他,俯身说:“这是多出来的,老头子说等你去了长安,别急着求死,到时候替他去看看望心湖的美景。哦,他还说了,早上不让我叫他,你要走啊就自己走吧。”
陌西风一边喝着牛肉汤,一边嘀咕了句:“老不死的。”
这么多年来,陌西风在北庭杀完了人总要长途跋涉回到这里来,一是为养伤,二是为吃酒,自然和客栈里这老三位熟悉不少,甚至他多多少少猜得到这白胡子老头儿的真实身份。老头儿与他多少算个忘年之交,偶尔也借着酒劲会说些诚心诚意的话,不过多数是在互相挑剔,互相挑衅,以此取乐。如今陌西风离开,此去中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这里,白胡老头儿昨夜辗转反侧,几个时辰也不曾睡下。
陌西风攥了攥那钱袋子,将它稳稳放于怀中,心想:哪里会多出这么多,昨日还跟我掰扯欠下的酒钱很多了呢,这老小子,呵呵呵呵.....
陌西风端着酒杯泯了会儿,细听楼上动静,他到底是等不到那老头儿出现了,唉!罢了罢了。
“小白,跟你爷爷说一声,我走了,日后酒肉可别给的这么足斤足两。”
话毕,陌西风站起身来以冷眼扫视在坐客人,那平日里嚣张惯了的糙汉莽客此时却不敢与陌西风对视,都低下了头去,只听陌西风接下来说什么。
陌西风露出邪笑,继续道了一句;“可别便宜了这帮人啊!"
小白稍稍弯下身子听着,他也不敢接下这个话茬,否则日后遇上几个不要命的还不得把客栈拆了。小白只是对着陌西风一个劲儿的憨笑,然后退到一边去。
他知道陌西风要走了。
陌西风大步流星走出客栈,在那看着升起的太阳又呆了一会儿,万千愁绪他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些年的生死瞬间也只有他历历在目,从前一个人,今后或许也是一个人,好在这把刀能陪着自己。
小白站在门口,在小白的后面,其他食客也站的满满当当,把客栈门都堵上了,他们和陌西风没什么交情,但是刀客陌西风却一直是漠北的守护神,有他在,北庭的胡人总会收敛些,所以现在他们要送一送他。
陌西风背对着所有人,话只说给小白听,“照顾好我那老伙计,过上几年我若再回来,他要是死了,我便生给他挖出来与我吃酒。”
小白默不作声,和众人一起,望着陌西风扬长而去。
他,还是没有回头!
等到看不见陌西风的人影,大伙儿才回到客栈大堂再次吃喝起来,而小白低着头走进来,刚要收拾陌西风桌上的碗筷,却看到白胡子老头就坐在刚才陌西风坐着的那张凳子上。
“他让你保重身子,等他回来。”小白说完,端起碗筷去了后厨。
白胡子老头眼眶湿润,却强忍着不让那该死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只听他喃喃说道:“百里杀,李笙珞,你们在天上可要好好护着他,他这前半辈子太难了,让他回了长安故土,能好受些吧。”
……
垂柳晚风绕汀江,公子征战在潇湘。
琵琶声催长安夜,疆北空悬霸王枪。
大唐帝国,极天下土木之盛,富庶无比,有疆域万万里,军队骁勇,毗邻列国,皆不敢犯。
近几年来,唐国友善,广开商路,贸易畅通,使国富民强,而诸国与唐交好,东都长安亦成为贸易之都,文化之源。
说在那长安西市,怀远坊主街东头,有一三层小楼,小楼采用波斯风格建造,彩色石刻的壁画,是两侧外墙浮雕的点睛之笔,看来别具特色。
一层中间位置,突出很大一部分作为检阅台,但这平台在这栋小楼的作用却是用来表演的。
白面书生张居庸不知何德何能被波斯国奉为上宾,这一整栋楼也是波斯国特意为他在长安建造作为他休憩之所,而张居庸兴起之时便会喝来过往宾客,在这检阅台,痛痛快快讲上一段评书,说上一些古今趣事。
这日,日落西山,斜阳晚照。小楼下围满了人,乌泱泱的人流甚至都挤到了路边,十分影响正常交通。爱瞧个热闹的不由分说,在这会儿也得凑上来问一句旁边兴致勃勃的看客,“这是干嘛呢?”
一般好事的都会爽朗直言:“张公子讲书了,嘘……”
人头攒动,个个是侧耳细听。
张居庸身穿白袍,手执白扇,扇上画青山丽水,惊堂木重重拍下,现场瞬间鸦雀无声,他合扇大手一挥,慷慨言说:“四千五百里路,故乡月已是他乡月,故乡人已是黄泉魂,林将军一代英骨入了那马蹄哒哒的北庭铁骑包围圈,自此山河无恙,阳关城头没了那杆虎纹霸王枪,而疆北孤岗多了一具不倒的铁尸!”
字字铿锵,震撼人心,独有上回没来的,听了个一知半解,会问上一句:“这说的是谁啊?”
旁边人再答:“前朝阳关守将林骁,三百守城士兵未等来援军,全部战死,最后他一人一马一杆长枪,入了北庭无坚不摧的一千骑兵之中,从此便消失于茫茫大漠了。”
也许是那人声音也大,叫大家又回忆起了这位忠君报国的将军,场下传来一阵唏嘘声,众人有感性者已经掩面而泣,甚至是说出这段历史的张居庸也颇为心寒。
不过他及时调整情绪,面对台下泱泱众人,说道:“好在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我大唐傲视华夏,已然是大国之姿。”
底下群众再次传来呼声,不得不说张居庸烘托气氛还是很有一套的。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客大声问道:“林将军已然故去,我大唐繁荣一片,那今时今日,此时此地,张公子有什么新鲜事再给我们大伙儿讲讲。”
张居庸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他抬起右手,手中扇指向西边的一座五层酒楼,那是长安人都知道的地方,也是长安城里最奢华的酒楼,拈花楼。
“明日晌午,烈阳滞空,当有一破落年轻男子,身背朴刀,于拈花楼下挑战九王爷家的二公子李秋澜……”
话到这里,不知趣的莽人打断张居庸,猖狂笑道:“你这白面书生,无用便是无用,怎么学那算卦的逗人取乐。世人尽知九王府二公子是个废物,练了多年武功,却始终在一品晓境徘徊不前,他能跟谁打啊,他敢和谁打啊。”
温和儒雅的张居庸听那穿着布衣的莽汉说完话,他面不改色,将扇子隔空指向那人,于扇子前端忽的释放出一股常人难以察觉得气劲,气劲逼向莽汉,眨眼间莽汉待在原地,动也不动,而他的嘴角两边应时渗出血迹。
“他怎么了?”
旁边人发现了端倪,围过来细看,但从张居庸所在的小楼中出来两个人将这莽汉架起,打算直接拖走,这个时候他双目怒睁,嘴里含糊不清,只听得发出的是“阿巴阿巴”。
张居庸被这厮一闹,也没了心情,起身就要走,但他为保万一,还是给台下众人留了一句话,“这一战,天地变色,长安花落,亦是今后流传百世的一桩美谈。”
张居庸言尽于此,懂的人都懂。随着张居庸离开,场下人群也渐渐散开,各忙各的,不过有心人却在离开后直奔拈花楼,在拈花楼里花重金订了明天的位子。拈花楼鎏金玉砌,粉饰四方,里里外外都透着奢华尊贵之感,出入的也都是士族贵客,因此平常就座无虚席,所以为了确保明天在拈花楼上能有一个观看打斗最好的体验,有些人豪掷百两也不为过。
到了下午,张居庸的预言已经在长安城里传开了,不论是朝堂之人还是富商大贾,都暗中派人去往拈花楼抢占高层座位,大堂的位置也被抢订一空,这一番下来弄得拈花楼火上加火,拈花楼的老板娘身姿婀娜,兴高采烈的在自家酒楼来回踱步,笑不拢的樱桃小嘴也直夸张居庸是个人才!
“小黑,天黑了给张公子送张银票,挑面值最大的送。”拈花楼老板娘沈君晗斜倚在二楼扶栏上,吩咐自己的手下。
“好的,楼主。”
“哎呀,不愧是白面书生啊,一句话就让我拈花楼宾客爆满,你说他这次预言有几分真假?”
高高瘦瘦的随从小黑站在一边,想了想,回道:“张居庸是个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说朝中太师也智辩不过他,而且内功最低也是个五品上清境界,所以……”
“所以我们就等明日二公子李秋澜和那不知名刀客一战好了,你说也怪,九王府的老二深居简出这么多年,我拈花楼门朝哪儿他估计也不清楚,张居庸是怎么算的到他明日会来我拈花楼吃酒的?”
“我们不知,张公子知,这才是张居庸张公子!”小黑看着自家楼主,面露笑容。
护城河边的潇湘阁楼里,面饰嫣红的女子,舞了几曲,奏了几曲后,漫漫长夜也就这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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