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手段：幻梦
雾影缭绕的山涧，简陋的茅草屋前，身着麻布短衣的男人砍着柴火，歪扭的栅栏旁，斜靠着一条黄犬，它昂起头颅，盯着女主人忙碌的身影。
火堆里的铁锅，翻腾的热粥散发出清香的气息，袅袅炊烟随风而散，将这诱人的味道带向远方。
“吕郎，吃饭了！”
“好，这就来！”
挥洒着汗水的吕诚放下了手中的斧头，朗声应答。
一抔凉水扑在脸上，让他感到了几分的清爽。
“好香啊！”
吕诚嗅着鼻子，靠近那铁锅，忍不住舀出一勺送入口中。
“嗯，果然还是娘子的手艺最合胃口。”
“吕郎，净是会说些好听的！”
女人捂嘴轻笑，眉目之间流露出遮不住的喜意。
吃过饭后，吕诚便要去山中砍柴，当他就要出发的时候，却被女人给拦住了。
“吕郎，等一下！”
“娘子，怎么了？”
吕诚有些不解，今天的娘子，看起来有些古怪，与往日有些不同。
女人娇羞的将吕诚拉进屋子内，小声的在他耳边轻声诉说。
“吕郎，我……”
“真的？”
吕诚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喜意难以抑制。
女人柔软的手掌拍打着吕诚的胸膛，羞红的脸颊像是熟透的红苹果。
“这种事情，还能有假！”
吕诚顿时嘿嘿的傻笑，他伸出手掌想要抚摸女人的肚子，手掌刚轻轻的放上，又猛然抽回。
似乎害怕自己鲁莽的动作会伤害到腹中孕育的生命。
吕诚的脸上展露出傻笑，小心的搀扶着女人坐下，现在的他，恨不得所有的事情都替代女人去做。
“娘子，你好生的休息，为夫去打些猎物归来，给娘子好好补补。”
“哎呀，吕郎，我哪里有这么虚弱。”
女人推搡着吕诚，让他赶紧去忙。
嘴上虽然说的不情愿，但是任谁也能看出，那满心的欢喜，根本掩盖不住。
“好好好，安稳在家，我去去就回！”
吕诚拎着长矛和弓箭，便朝着山中奔去。
本来今天上山的目的是为了砍些柴火，好去卖些钱财。但是这种事情跟娘子的事情相比，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吕诚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女子微笑着回到屋中，她收拾好吃完的饭碗，捧着那还未完成的刺绣，想到吕诚刚才展现的那副样子，顿时暗暗的发笑。
她伸出手臂轻轻的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
“这孩子，可不要随吕郎的脾气。”
咚咚！
门外响起了声音，女人抬头吧望去。
她以为是吕诚回来了，还寻思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她当即走到院子去。
“吕郎？”
……
山中的吕诚，低伏身体，屏住呼吸。在他的不远处，一只野兔正在草丛中寻找着吃食。而在那兔子的身后，火红色的狐狸正在悄然靠近。
是绝佳的捕猎机会，吕诚可以一次捉到两只猎物。
夜兔警惕的抬起头，仿佛察觉到了悄然接近的危险。
狐狸停止了动作，隐藏起自己的身体，饥肠辘辘的它，不想放弃这次捕猎的机会。
野兔并没有逃走，它没有发现狐狸的存在。
吕诚悄然拉开了弓箭，对准了野兔，他的目标并不是野兔，而是即将扑向那野兔的狐狸。
狐狸，靠近了野兔。
电光火石之间，锋锐的尖牙刺入了野兔的脖颈。翻腾的野兔绷直了双腿，猛地踹向袭击自己的狐狸。
只是相比较那尖锐的利齿，它这无力的挣扎看起来有些可笑。
咻！
箭矢脱手，发出呼啸的声响，当狐狸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
箭矢刺入了狐狸的后腿，紧急关头下，兔子的猛踹让它躲避了致命的一箭。
吕诚发自肺腑的笑着，他快步走向前去，拎起了兔子和狐狸。
“哈哈哈，果然天助我也！”
这才出来没多长时间，就捉到了两只家伙。而看这狐狸，一身皮毛好似赤焰，没有丝毫的杂色。将其剥了皮给娘子做件衣裳也正是极好的。
吕诚当即便拎着猎物，朝着山下走去。
“也不知道娘子喜不喜欢，听闻城里的人说，那些贵妇人们都都喜欢弄一件狐皮大氅。”
心中这样想着，吕诚更是归心似箭，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小屋，脚步不由得更快了几分。
“咦？”
望着那屋子周围冒起的一缕黑烟，吕诚有些意外。
但是随着距离拉近，吕诚脸上想笑意逐渐消失。
茅草搭建的房屋周围，火焰升腾，浓郁的黑烟朝着天空飘散，因为风向的原因，吕诚起初并没有察觉到。
现在走到了眼前，他便看到了家中的惨状。
“不！不！娘子！”
他扔掉了所有东西，快步奔跑着钻进了屋中。
屋子里，烟雾缭绕，让人什么也看不清。
“咳咳咳！娘子！”
吕诚大声的呼喊，他没有在屋子里看到娘子的身影，小院的周围也没有她的踪迹。
吕诚呆坐在空地上，望着自己的小屋被火焰吞噬。他的口中不断的呢喃着娘子，眼中却是空洞无神。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他面前就只剩下一堆残骸和灰烬，乌黑的木梁上，还有些许的火苗在燃烧。
他低头看向院子里的大黄，这原本是只被遗弃的家伙，后来被娘子捡到，便一直被收留在家中。
现在，大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颈部位置，还在不断的溢出鲜血。
血？！
吕诚突然一激灵，他连滚带爬的朝着大黄扑去。
他颤抖着扒拉开大黄的颈部，只见流血的位置，皮肉整齐的被划开。
只是一眼，他便分辨出，这伤口正是刀剑所致。
“不……不……”
吕诚有些不敢置信，他盯着地面，望着那延伸到山下的杂乱脚印，心中的怒火难以抑制的爆发出来。
“啊啊啊啊！是谁！是谁！”
……
入了夜，吕诚将大黄埋好，瞥了眼趴在一旁的狐狸。
娘子消失了，他也没有兴致去处理这狐狸了。
吕诚简单的给狐狸包扎了一下，便将其扔到了一旁。
“算你这畜生运气好！”
狐狸却没有离开，而是趴在吕诚的身边，明亮的眼睛盯着火堆上炙烤的野兔。
“想吃吗？”
吕诚轻声的询问，随后便自嘲的摇头，他将野兔掰下一半，扔给了狐狸。
“这是你捉到的，我倒是抢了你的一半。”
狐狸叼着半边烤兔，也没有逃走，就这么呆在吕诚的身边，默默的吃着。
吕诚见状，伸手抓住了它的尾巴，而那狐狸也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继续啃食着野兔。
“呵，你这家伙，倒也算是通点人性。”
坐在火堆前，吕诚的神情尽显阴郁。
趁着夜色，他收拾好东西，朝着山下直奔而去。
而也就在他下山不久后，那只狐狸便摇晃着钻进了山中。
日月流转，寒来暑往，时间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志而停转，距离吕诚下山，已经有了三个年头。
这一段时间里，他在不断的寻找着自己的娘子。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找到了些许的线索。但是娘子的下落，却仍然没有点讯息。
终于，在这一天，他从城南的乞丐口中，听闻了些许的消息。
三年的时间里，他在外到处奔波，四处探寻娘子的下落。到处风餐露宿，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似的。两鬓之处，已经悄然斑白。
站在江边，他望着平静的江水，随手扔下石块，惊起了一片涟漪。
衣衫褴褛的乞丐从远处走来，身上散发出的味道，惹得路人厌恶，纷纷闪避开来。
那乞丐直接朝着吕诚走来，站在他的身侧，手里捧着半个满是灰尘的馒头，慢吞吞的咀嚼。
“是城东的龙少爷，听闻三年前，龙少爷上山打猎，带回了个漂亮的姑娘，一直被养在院子中。”
吕诚平静的望着前方，轻轻地嗯了一声，继续等待乞丐讲述打听来的消息。
“据说，那姑娘脾气火爆，宁死不从。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便从了那龙少爷……”
听闻这话，吕诚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随后又缓缓的松开。
他从怀中摸出些银两，扔给了乞丐。
乞丐将银两抱进怀中，喜滋滋的看着吕诚，“嘿嘿，大爷，听小子一句话，那龙少爷，可不是好惹的，咱犯不着为了个娘们去招惹他。”
吕诚转头冷冷的看着他，手掌放在了腰间的长刀处。
乞丐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即讪讪的笑着，伸手不断的抽打自己的嘴巴。
“哎呦，大爷，是我多嘴了，都是我的错。”
望着那乞丐逃命似的钻进了胡同里，吕诚长舒一口浊气，他目视前方，视线有些模糊。
眼泪，不知道何时流出来了。
他捂着胸口，心脏，真的好痛！
画面停止在了这一刻，转眼间，周围的景象迅速变换，吕诚面前的江水，化作了坚硬的黑土地，身后的高楼建筑，也化作了一团荒芜。
脚下的土地，变成了深深的壕沟，火药的味道，直接充斥在鼻腔中。那不断闪亮的火舌，不断的带走一条条生命。
在他的周围，不断响起厮杀的声音，炮火与枪声，在耳边回响。
他愣了片刻，紧接着便被身后的人一把扑倒，躲过了袭来的炮弹。
“吕诚，你他妈疯了！”
压在他身上的人大声的怒吼着，将长枪塞到了吕诚的手中，随后便翻滚到一旁，从死掉的士兵手中拿起长枪，伸出战壕往外放枪。
就这一会儿，吕诚便反应了过来。
他懊恼的拍着自己的脑袋，低下身子躲着射来的子弹，双手高举长枪，朝着外面乱射。
“队长，对方火力太猛了！”
他想起来了，刚才一发炮弹落在了身边，巨大的声响与冲击让他大脑瞬间变得空白，恍惚了许久。
被称为队长的人，正是刚才将吕诚扑倒的人，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听到吕诚的话，弯腰朝着吕诚的方向奔去。
咻咻咻！
哒哒哒哒哒！
子弹在耳边划过，激起一片尘土。
队长来到了吕诚的身边，拍了他的脑袋一下。
“费什么话，管好你的小命就行了。”
“可是……”
轰隆隆！
又是一轮炮轰，鲜血浇在两人的脸上，不远处的一名士兵，被炮弹的碎片扫过，直接倒在了他们的面前。
队长从嘴里吐出一块碎肉，举枪瞄准了那士卒。
“队长，你干什么！”
吕诚大惊失色，连忙拦住了队长。
队长不去管他，依旧对准那士兵扣下了扳机。
完后，他便伸手指着那缓缓闭上眼睛的士卒，说道：“他已经活不了了，现在给他一枪，只是在帮他解脱！”
吕诚不语，那人释怀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轰隆隆！哒哒哒哒哒！
子弹呼啸着在耳边擦过，战争不会因为死个人就结束。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战场上的生命从来不能算是真正的生命。
吕诚跟在队长的身后，不断的挪移着位置，朝着对面打枪的同时，也会寻找到安全的地方。
战斗在夕阳时刻，终于停止了。
两人瘫坐在战壕中，队长瞥了眼吕诚，从怀中拿出了干瘪的烟盒，从中抽出了一根，递给了吕诚。
“来一根吧！”
吕诚顺手接过，依靠那燃烧的火焰点上了烟。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队长咽了口唾沫，看着干瘪的烟盒中还剩下的两根烟，深深的嗅了一口，随后有又放回了怀中。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战争才能结束。”
吕诚看着手中的香烟，味道很辣很呛，但是这个时候能够来根这个，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将剩下的半截递给了队长。
“咱们这么拼命，后面的官老爷们也不在意，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人啊！”
队长接过香烟，惬意的吸了一口，嗯了一声。
“要是还有活路，谁愿意来这个地方拼命。不说这个了，我听人说，你这小子回去要结婚？”
吕诚嘿嘿一笑，将身上的血液和灰尘扫除，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
“行啊，小子，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
队长笑着拍着吕诚的肩膀，将最后一口烟给抽完。
“打完这一仗，咱们就能回家咯！”
队长看着不远处那躺着的士卒，神情一下又黯淡了下去。
“希望……咱们能够回家。”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周围还活着的人。他们的脸上，全都挂着疲倦。
这些活着的人，已经没有力气去搬开那些死去的人。战斗随时都可能打响，根据前几日的情况，敌人会在太阳彻底下后再次发动一次攻击。
活着的人与死掉的人，混杂在这战壕之中，让人分辨不出，他们到底还算不算的上是活人。
队长沉默了许久，趁着太阳落下之前，还是将身前死亡的人拉下了战壕。
“吕诚，过来！”他招呼着吕诚，让其帮忙。
吕诚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听从着队长的呼喊，过来将人拽到了身旁。
队长喘着粗气，将这人脸上的血污擦拭掉，恭敬的拜了一拜。
“队长？”
吕诚有些不解，队长这是什么用意。
只见队长在这人的身上不断的摸索，不断的掏空着他的口袋。
最终，他在这人的身上掏出了一封崭新的书信，这书信被他放在了胸口的位置。
只是因为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膛，这信现在这会功夫，已经被血液浸染，上面的文字变得模糊，依稀的只能分辨出是一封家书。
队长仔细的看了一遍，将其折好塞进了吕诚的衣兜里，重重的拍着：“活下去，帮帮这家伙！”
说完，他由环视四周，小声的在吕诚的耳边依附。
“我听说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对方马上就要撤退了。”
说完，他便瘫坐在地上，将那具尸体扔给了吕诚。
“一会儿要是开战，你就装死。”
接下来发生的攻击，将是最为凶猛的一波。
而士兵们，并不知道这种事情……
“可是……”
吕诚已经明白了队长的意思，可是相比较装死，他更愿意去击杀敌人。
队长摇摇头，苦笑着说道：“不会的，对方攻不上来的。”
战争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只单纯比拼片面战场上的胜负了。他们这里的胜负，影响不了最终的决断。
说完这话，队长将怀中最后的两根烟掏了出来，递给吕诚一根，自己点上了一根。
“这东西，留着也是一种念想，干脆不留了。”
吕诚苦笑不得，还是点上了这根烟。
队长看着吕诚的侧脸面庞，嘴角微微勾起，他摸着自己的左腿，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
轰隆隆！轰隆隆！
哒哒哒哒哒！
战斗再次打响，那呼啸的子弹扫射而来，无数的生命就此流逝，飞散的血肉挥洒在地上，被后面压上的士卒踩烂。
吕诚想要起身，却被队长猛地摁倒。
“你就待在这个地方，不要动弹！”
说完，他便搬来那尸体，直接压在了吕诚的身上。临末，他还将吕诚的枪给拿走。
“记住！你就在这里不要动弹，这里是安全的！”
说完，队长便转身离开了这里，朝着远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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