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历乾十六年,初秋微寒。
晚风拂过窗边竹帘,渗漏进一缕月色垂落在已经陷入梦乡的少女脸上。陶桃即使在梦中也不得安稳,纤白五指紧紧抓着身下被单。
梦里浮现了阿娘的身影,她似乎在同她说些什么,可越急切,越是听不见声音。
浓雾弥漫,渐渐掩盖住了陶桃的视线,她匆匆想上前两步看得真切些,却是如被禁锢般动弹不得。
忽然,那道模糊的身影面容上带着几分苦涩的不甘,像是终于挣脱了束缚开口:“……查我的死因。”
陶桃从床上愕然惊醒,对于梦的记忆便只剩这句话。
自从阿娘去世后,她无数次做这个梦,却都只能听见这几个字。
若阿娘的死真的另有隐情,她又该怎么办?她能做什么呢?
陶桃身下的被子已经被浸湿,身上冷汗淋漓,心里也是凉冰冰的。身体不自觉地在瑟瑟寒风下蜷缩起来。
她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今天她还要去找阿乔。
自阿娘过世以后,她最擅长的就是在欺压下逃避这场噩梦,养精蓄税,试图等待时机从这深渊泥潭般的宰相府脱逃出去。
抱着凉冰冰的被子,陶桃理清思绪,等到遍体清寒的感觉过去之后才缓缓下了床,收拾整理一番就朝门外走去。
她走得很急,奈何一道尖锐女声还是撞入她的耳朵里。
“呦,我们四妹这是要去哪啊?”
话音刚落,一道娇艳身影闪到面前,硬生生将她逼退回去。开口的是陶妍,宰相府嫡长女,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而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和她一样是庶女。
不同的是,二姨娘和三姨娘好歹是小商户之女,而她娘只是卑微的婢女。
三人如往常一般趾高气昂地走过来,把她堵在了湖边的角落。
陶妍总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隔三差五便带着那两个人来她这里闹上一闹。
陶桃低垂着头抿住唇,把手里的自动风车背过去用袖子挡住,闷不吭声,任她阴阳怪气。
以往都是这样,只要她稍加反抗,就会让这三人更受刺激,愈发对她羞辱不停。而只要她垂眉顺眼地容忍下去,很快就能结束。
陶妍伸手扣住她的下颌,逼她抬头。
“我问你话呢,没听到吗?竟敢不回答!”
陶桃被她掐着脸摔了一个趔趄,手中的自动风车也随之掉在地上,孤零零地转着。
陶桃没顾上自己被掐红的脸蛋,慌忙去捡,却被陶妍一把抓住推倒在湖边,恶狠狠道:“什么东西?你偷了什么?真当这是你家啊!”
“不是这是我的你还给我!”陶桃终于开口,语气急切。
那是要送给阿乔的
“呵!笑话!只要是这宰相府里的东西那就都是我的,凭你?你也配?区区一个贱婢生的孩子!”陶妍冷笑一声就要把小风车摔在地上。
不能给她
陶桃生平第一次拼了命地反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陶妍,把小风车抢了回来护在怀里,还划伤了她的手。
陶欣和陶镜见状立马上前扶住陶妍嘘寒问暖:“大姐,你没事儿吧?”
“这小贱蹄子今天竟然敢还手了?”
陶妍捂住自己已经冒出血丝的手背,死死瞪着背对她正查看风车的陶桃,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咬牙怒恨道:“你们两个给我狠狠地打!”
陶桃还来不及把风车塞进怀里,就被她们两个人按倒在湖边的石头角上拳打脚踢,毫无反抗的能力。
风车被甩在了对面的石墙上,应声而碎。
“不要!”陶桃拼命挣扎着,两行清泪流下,怔怔地看着一地的碎片。
陶镜见陶妍怒气不解,适时道:“她竟敢忤逆大姐,我有个主意,把她扔到湖里,快不行的时候再拉上来,怎么样?”
陶妍略一思索觉得甚好,她无比期待看到陶桃狼狈不堪苟延残喘的样子!
陶桃就这样被她们抓着衣领和头发,来来回回地在呼吸和濒临死亡之间游走
她好像快死了……若是死了,那还怕什么呢?
在又一次被按下水的瞬间,陶桃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衣领上的一只手就往下拽。
她不知是谁,但是谁都好……
头晕目眩。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陶桃猛地睁开了眼睛,方才脑中的画面依旧无比清晰,意识在疼痛中逐渐回笼,她这是死了?
“夫人!小姐醒了!”
小姐?她在宰相府中卑微如草,根本不可能有人会这么叫她。陶桃下意识蹙了蹙眉,旋即脸蛋被一只温暖而陌生的手给覆盖上。
“哎呦,我的妍儿,快,快去通知老爷!大小姐醒了!”
陶桃在刺耳的声音中被吵得无奈睁开眼,入眼却是一名泪流满面的妇人趴在床边,捧着她的脸仿佛看不腻似的抚摸。
陶桃被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骤然猛烈收缩了下,下意识猛地推开了妇人的手。
这是大夫人!她的嫡母她为何叫她妍儿?
陶桃怵然坐起,把旁边的大夫人刘氏吓了一跳,也不嫌疼,连哭声都停止了:“妍儿,你头还疼不疼?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陶桃木木地转过来看向她呢喃道:“镜子,给我镜子。”
“小玉!快去拿!”刘氏以为她是怕自己的脸受了伤,忙让婢女端了铜镜摆到她面前,声音是陶桃前所未闻的轻柔,又伸出手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妍儿别怕,你只是撞破了头,不日就会恢复的,娘已经吩咐他们用最好的药,不会留疤的。”
而陶桃完全没有在听,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拂过脸颊,眼睛、鼻子、耳垂、嘴巴
这分明是陶妍的脸!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变成陶妍?
“陶桃呢?”一手握着铜镜,她颇为激动地握住面前大夫人的手腕,甚至手上都不觉用力,黢黑双瞳里翻涌带着前所未有的阴翳,一时看愣了刘氏。
“我问你——陶桃呢?”陶桃又重复一遍。
刘氏听着她这尖锐的语气,还以为她在委屈自己被陶桃拽下了水,不由得愤然开口:“那个贱丫头已经死了,敢对你动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陶桃手中铜镜闻声怦然而碎,刘氏恶毒的话戛然而止,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陶桃深深呼吸,紧紧拽住被单来强压制住心中的悲愤不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软下来变得正常一些:“母亲,我太累,想休息了,你出去吧,把她们全带走。”
明明自己母亲的死也是不明不白的,面对她们的再三挑衅,她深知自己地位低微,于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可为什么她们就没有丝毫容人之度,还是要置她于死地?
凉意渐渐地从指尖开始弥漫,延伸到四肢百骸的每一寸。陶桃胡乱摸着不属于自己的面庞,一阵剧痛从心脏蔓生而来。
没有理会门外人的焦急呼唤,陶桃蜷缩在床脚,双臂环膝,颤抖着将脸埋在膝盖上,慢慢地眼泪浸湿了棉被。
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陶桃缓缓抬起头,用手背抹掉了眼泪,从前的她谨记阿娘生前的教诲,总以为步步后退就能让自己得到一席容身之地,可没想到退一步,则是进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既如此,以后,她定要那些欺负过她和阿娘的人血债血偿!
说曹操,曹操就到。
只听一道推门声响,两名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长姐!你——还好吗?”“阿姐,那个贱人居然敢这么对你!”
这是她在这副身子里醒来后第一次看见陶欣和陶镜。
她们进门的时候,陶桃还沉浸在愤怒悲凉的情绪中没有出来,乍看到这两人的嘴脸,心火更是旺盛。但片刻后就被她强行压下。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竟敢推我入水,还陷害给陶桃!”陶桃骤然色变,阴冷凌厉的语气吓得两姐妹一个哆嗦。
陶欣和陶镜听到这话,谄媚讨好的表情僵在脸上,一时连话都忘了说。
“哑巴了?”
“长姐!你在说什么啊?明明是陶桃把你拉下去的!”陶镜率先找回自己的声音,仍带着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觉得我会信吗?陶桃那个软柿子怎么敢?分明是你二人在背后推的我!”
颠倒黑白这种事向来都是这三个人最擅长的事情,陶桃在宅院里呆的久了,自然对那些后宅阴私耳濡目染,只是这样的手段到了她身上必然行不通,可对这具身体来说,格外好使。
“既然你们不承认,那我们就去找爹爹凭理好了。”说着,陶桃便从床上起身要向外走。
父亲最疼的便是陶妍这个嫡女,如今受伤的是她,只怕说什么都会信。
“长姐你疯了?”
陶镜不可思议地问道,声音都不自觉变得尖锐。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当时把她拽下水的是陶桃,长姐现在却要往她的身上推卸,然而还没来得及做更多辩解,呼啸而至的一巴掌就将她打得偏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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