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郑宏的妻子刘氏满脸喜色,与抱着孩子的孙媳有说有笑来到大堂。
自家男人虽为仵作,但在知州大人跟前颇得些脸面,在栖州地方也有些声望。
之前也并非没有过上堂帮忙的事,可这次衙役说让带上孙媳和曾孙,刘氏以为林万里要打赏,便兴冲冲地带人来了。
“老头子啊,你这两天忙公事没休息好吗,怎么脸色这样差呀!”
刘氏先与林万里行了礼,然后问郑宏。
“你怎么来了?还带着孩子!糊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郑宏一肚子话没法说,只能皱眉低喝。
“哎你这个人,老爷派人请,是给咱家脸面,我哪敢那般不识趣地托大不来,难道真等着大人亲自上门给孙儿封红包,真是的!”
百姓们都听懂了她的意思,纷纷笑出了声。
刘氏以为大家是好意,还扯着笑脸回道:
“同喜同喜,让大家伙儿见笑了!”
结果百姓们的笑声更大了,只有郑宏一张老脸愈发地红。
魏汐趁机溜到边上,与欧擎和衙役们说了会话,然后悄悄回到原处。
“肃静!”
林万里绷着脸。
“刘氏,本官问你。前日你曾孙满月,冯同章与张氏夫妇可曾到你府上贺喜?”
“来了来了,冯老爷和夫人都来了,还送了个赤金的长命锁呢!
您瞧,就是这个,冯夫人亲手给戴上的!”
刘氏边笑边说,还特意将孩子抱过来,亮出金锁给大家看。心想着林大人堂堂一个知州,送的东西怎么也不能比个商户轻吧~
不料林万里接下来并没有拿出什么礼物或者红包,而是继续接着冯家夫妇的话题问。
“那他们是何时离开的?”
“这……”刘氏想了一会,“大概酉时末吧,冯老爷才走,夫人……没见着夫人何时走的。”
“不应该呀~以往像他们这种贵客登门,我家老爷都会叫我亲自陪着、亲自接送到门口的!
可能是这回要帮媳妇照顾孩子忙忘了吧,还真想不起来了~”
“你赶快闭……”
“嗯?”
郑宏在旁边急得直跺脚,一个劲儿地给刘氏使眼色。可刘氏只顾着想问题,根本没注意到。
郑宏刚想提醒他闭嘴,就见林万里冷冷看向自己,立刻不敢再说下去。
“那冯同章走时可带了什么东西?”
林万里继续问刘氏。
“嗐~冯老爷那是财神爷一般的人物啊,普通的珠宝玉器都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唯独我家老爷此番从西域商队处买到的乳羊,肉质颇为细嫩鲜美,走的时候特意用车装了四只给冯老爷带上了。
林大人要是喜欢,我家还有,待会儿就派人给您也送几只!”
“好了,送她们回去吧。”
林万里有些头痛地挥挥手。
刘氏被衙役推着一边往外走,一边还瞪着眼睛问:
“哎?林大人,这就完啦?敢情您是怨我们没直接把羊给您带来吗?
也行,我现在就回家叫人把羊宰了送来,您把红包直接给他就行……”
百姓们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郑宏恨不得一巴掌抽歪刘氏的嘴,让她有的没的胡说!
“大人,不知您突然叫我那婆娘和孩子上堂走遭,是何用意啊?”
他不满地问。
“本官自有分寸。郑宏,你看这件东西你可认得?”
衙役呈上一个灰扑扑的羊皮卷,林万里指着它问。
“应该……应该是包针灸用的银针吧。”
郑宏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有些发颤。
“郑仵作,衙役大哥们都认出这就是你的,你难道不确定?”
魏汐打趣道。
“笑话!郎中们都用银针,如何就确定这是我的?”
郑宏咬牙。
“没错,郎中们都用银针,但里面不会多出这几根专门验尸用的,所以这就是你的!”
魏汐突然拿过那羊皮卷抖开,里面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着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最上面那几根专门验尸用的中间有个空隙,明显是缺了一根。
“是又如何,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宏气急败坏。
“我想说……缺的这根我替你找到了!”
魏汐说着将手中的羊皮卷交给身边的衙役,然后撤开挡住张氏尸体的屏风一角,露出她光滑溜圆的脑袋。
“虽然生前将银针刺入肌肤,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但可以致死的穴位却无法隐藏,比如这里,百会穴~”
魏汐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支小的解剖刀,在张氏百会穴处划了个十字形的切口,然后拿过一只镊子轻轻一夹,竟从里面拔出一根三寸多长的银针!
看那质地、那长短,肯定就是羊皮卷中缺的那根。
这银针成了压倒郑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颓然跪地掩面哭了起来。
“我也不想的……都怪冯同章……他说……他说我这次要不帮忙除了李闻柏,就要告发我,还用我刚刚满月的曾孙来威胁我!
我不能……我不能……是他!是他逼我杀了张氏嫁祸李闻柏!”
郑宏突然指向冯同章。
“怎么能怪我?你有证据吗?人是你杀的、尸体上的伤痕也是你砍的、李闻柏的状也是你让我告的,如今露馅了却往我身上推?荒唐!”
冯同章一甩袖子,左手拽出帕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我承认我有罪,我不该帮助郑宏伪装张氏的尸体,嫁祸给李闻柏,我愿意赔他千两白银、再在绿杨河上修一座桥,以表我的悔过之心!”
“真的仅此而已吗?”
魏汐缓缓走上前。
“嫌少?那就两千两!”
冯同章还以为魏汐想狮子大开口。
“不是银子,是你这么多年来为张氏所做的事情。听说你们夫妻恩爱非常,你常年花重金从各地甚至特意求人到西域寻得许多珍贵食材、药材,就为了替张氏制作一种驻颜的灵药。
所以张氏才能在年过四十的情况下,依然鲜艳娇嫩如二八少女一般。”
“当然,我们夫妻情比金坚也有错吗?这不正好说明郑宏的话是假的、我绝对不可能杀她吗?!”
冯同章大言不惭。
“用你们这里话来说,天道循环、顺时而生,逆天而行必然会导致祸患。
你那驻颜药在为张氏留住年轻美貌的同时,也在她体内埋下恶果。
如今在药物长期催动扰乱身体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她的胸部、胞宫等处早已发生严重病变,即便郑宏不杀她,她恐怕也没多少日子了。
而这一切,正是你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结果吧?你可别急着否认,因为你靠药铺起家,不可能连这都不知道~
而且这些不是我说的,是栖州城内数位名医共同得出的结论。”
说白了,冯同章就是长期大量给张氏吃富含雌激素的食物和药物,成功使张氏罹患乳腺及数种妇科恶性肿瘤。
“太阴毒了吧!就算张氏是破鞋,他不喜欢不要捡就好了嘛,凭啥娶了人家又处心积虑地害死人家!”
“看来嫁人可千万不要嫁郎中、仵作之类的,否则一个行差踏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晓得哟!”
“原来多少人羡慕张氏啊,如今再看,做个黄脸婆也没什么不好!”
……
百姓们一听魏汐道明冯同章害人的手段,不禁个个脊背发凉。
“可你家后院处,发现了大片的血迹……”
魏汐慢悠悠道。
“是羊!从郑家带回来的羊!”
冯同章开始慌乱起来。
“没错,但羊车里不只有羊,还有张氏的尸体吧!”
魏汐说完扭头看郑宏,这应该就是张氏身上会有羊膻味的原因。
“对,他就是趁天黑,将张氏的尸体放在羊车里一起运回去的!”
“你将张氏与羊一起运回家中,然后在宰羊的地方将张氏的脖颈砍断。
所以张氏喷溅的鲜血混在羊血当中,瞒过了所有人。”
听着魏汐的话,冯同章额上的汗已经打湿了发丝。
“没有,不是我!都是郑宏做的!”
可他依然死死咬住郑宏不放,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身上。
郑宏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是被他逼迫的,只能指着冯同章却说不出话来。
“郑宏那根银针确实可以要了张氏的命,但事实证明,是你亲手砍断了张氏的脖子,在她还活着的时候!”
魏汐信心十足。
“不可能!”
冯同章像看鬼怪一样看向她。
“原因很简单,张氏的伤口有生活反应,这是生前伤,只要稍有一点经验的仵作都能分辨得出来。
而且她的血虽然混在羊血当中,但被你忽略的是,她的骨头还在~”
魏汐展开手心放在冯同章眼前,上面是几块还带着血丝的骨渣。
“那些血是羊血,这骨渣自然也是羊骨渣,说明不了什么!”
冯同章的背心处已经被冷汗湿透。
“羊骨渣?正好与张氏颈椎缺损的地方吻合的羊骨渣?
张氏的伤口在左前侧、角度倾斜向上,这是惯用左手的凶手从正面砍击的结果。郑宏的惯用的是右手,而你恰恰就是左手,李同章!”
魏汐的话像一记重拳,狠狠将冯同章打倒在地,再没有反驳的力气和余地。
左右逃不过一死,不光承认逼迫郑宏将刚与其行过房的张氏、并嫁祸给被其打晕的李闻柏,还将二十年前与张氏合谋骗光李闻柏、以及时不时派人去找他麻烦的事统统都招了。
李四贵跪在堂上听他说,仿佛又将那些年的痛苦又重新体会了一遍,卿娘也陪着他默默掉泪。
一场噩梦终于结束,魏汐刚想跟卿娘一块扶起满身伤的李四贵,外面突然闯进一个人大声喊道:
“李四贵!李四贵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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