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头晕晕沉沉,眼前飘着几个人影,没有规律地晃动。
裴柳下意识地,就想抓。
他意识模糊,因为发烧变得迟钝,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
心里想着,便伸手出去,手指对着空气一拢。
好像抓到了,又好像没抓到。
……好奇怪。
裴柳坚持不懈,再次软绵绵地伸手,抓抓。
“……”
围在床边的鬼,头顶仿佛飘过了六个点,无语又迷惑。
“他在干什么?”
“好像是想抓我们?”
“他应该是看到我们了吧?一般人是这种反应吗?他为什么还不害怕?”
鬼也想知道啊。
裴柳把鬼都给整不会了,十脸懵逼。
一般来说,人类生病虚弱,恐惧时,阳气会波动不稳,此时鬼怪接近,很容易能用鬼气侵蚀伤害他们。
所以,原本的看不到,摸不着,都会改变。
但现在,明明裴柳都发烧,看见他们了,手却依旧从他们鬼魂身上穿透过去。
这说明,裴柳根本一点都不觉得他们是鬼,更没有惧怕他们。
三把火是弱了,可依旧有最后一道屏障,轻薄,透明,偏偏异常牢固。鬼怪无法伤害到他。
这样残酷的事实,简直能把鬼气活。
“现在怎么办?”
断头鬼把头拿下来,抱着头,一脸痛苦发愁。
其它鬼也忍不住跟着摘手臂,抠眼球,挖心脏……露出同款表情。
美食近在眼前,看得见却吃不着,只能干咽口水。
任谁都觉得苦逼。
而且,就算这样了,他们都还是舍不得走,个个变成了守着稀世佳肴的怪物,怪可怜的。
裴柳伸手抓了一会空气,没了力气,胳膊酸软,就又放下来。
因为发烧,浑身都热,像被放在火炉上炙烤,热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很不好受。
这时候,人总是想抱着些冰凉的东西。额头放个冰袋降温就很不错。
不过,裴柳的房间阴凉,很好地驱散了热意,变舒服了。
众鬼无意间,再次成为了裴柳的空调,还是有自动跟随功能的那种。
为此,就算耳边有嗡嗡嗡跟苍蝇似的噪音,裴柳也忍了。
还在之后不久,鬼怪们纷纷飘出房间,温度上升恢复正常时,他皱眉不满。
鬼怪们突然飘走,自然是有原因的。
三楼那个极其可怕的邪祟来了。
他们从未见过那邪祟的脸,但都能感知到他收敛之后仍然恐怖的气息。鬼怪们都懂得趋利避害,发现美食就争夺,察觉到无法对抗的危险,就果断溜走。
几乎眨眼间,卧室就变得十分安静,只有一道急促的呼吸声。
裴柳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透着病态的红晕,难受地微张着嘴,不断呼出湿热的气息。额头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纤长浓密的眼睫都变得潮湿,黏成一簇簇,衬着泛红的眼尾,仿佛在难受哭泣。
一道被浓重黑雾笼罩的人影,徐徐走近,立于床侧。
邪祟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人。
阳气衰弱,病气极重,周身还缭绕着阴森鬼气,像是将死之人的征兆。
脆弱得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美人。
但凡他有一点的惧怕,都早就被鬼吞食殆尽。
黑影拧眉,有些不悦。
在把自己的气息喂食给这个人类之后,他已经把这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现在上面却沾染了别的鬼气。
黑雾从他身上飘了出来,一缕缕,铺满了整张床,缠绕在裴柳身上,织成了一个特殊的黑茧,将裴柳完全包裹在里面,阴冷,黏稠,密实,不留一丝缝隙。别的鬼留下的鬼气,瞬间就被覆盖,并驱逐出了他的身体,然后,被黑影悉数吞噬。
半晌之后,茧缓缓散去,露出裴柳通红的脸,耳朵也红,蔓延到脖子锁骨,让人忍不住怀疑,衣领之下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也那么红。
邪祟在床边坐下,一如既往地给他投喂,指尖落在他的唇上,一缕气息如水般,流进他喉咙,直达肺腑。冰凉的温度,正是发烧的裴柳,此时最喜欢的。
于是,在黑影喂完,要收回手时,裴柳下意识就抓住,用脸蹭蹭,给自己降温,因为难受皱起的双眉,都弯了起来,惬意舒适。
蹭了一会之后,又迷迷糊糊地咬,把它当冰块啃。
邪祟全程都没有阻拦生气,就这么看着他闹,跟看小宠物差不多。
他不在意,倒是裴柳啃了一会,不小心吃的邪祟气息多了,灵魂撑得满满的,感觉都快要吐了。
然后,果断把邪祟的手扔到一边。
相当的过河拆桥,用完就扔。
邪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眼微微眯起,上挑的凤眸中隐隐透出几分危险。
裴柳闭着眼,病得晕乎乎的,敏锐度也急剧下跌,察觉不到近在眼前的威胁,而是自顾自地卷着被子,难受得哼哼唧唧,像受伤的幼兽在小声撒娇。
邪祟盯了他一会,视线从他泛红的眼尾,脸颊,脖颈,缓缓滑过,是很漂亮的颜色。刚才指尖触及的温度,也很温暖,像是被阳光晒过的干净溪水。
一个漂亮却很脆弱的人类,随意一缕阴气就能轻松杀死,偏偏,又能吸食他的阴气不被伤害。
邪祟身后的黑雾飘起,很快凝聚成不同的形状,变出了一套木制桌椅,桌上放置着笔墨纸砚。
忽然有了画人的兴致。
邪祟坐下,熟练地提笔沾墨,看着床上的裴柳,在宣纸上几笔勾勒出大致轮廓。
卧室内很安静,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和笔和纸摩擦的细微声音。
过了半晌,邪祟垂眸画得入神,裴柳却因为烧得喉咙发干,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不舒服地咳了两声,声音虚弱地说:“水……”
他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保温杯。但刚睡醒,手疲软无力,连盖子都拧不开,试了好几下,他就转头看向不远处模糊的黑影,看不清长什么样,只知道那里有个人。
“我想喝水……”裴柳眼巴巴地看着他,眼里都是渴望。
邪祟继续画自己的,没有理会。
裴柳也继续叫唤,病弱的声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还带着点沙哑,听起来可爱又可怜。
邪祟执笔的手顿了顿,落下的墨点晕染开来,不禁皱眉,终于抬眼,有些嫌弃地看向这个麻烦的人类。
裴柳也看着他。
两人像是在无声对峙,看谁先认输。
最终,邪祟不耐地轻啧了一声,站了起来,走到床边,随手拧开了保温杯,还为了不让他再烦自己,甚至把温水倒进杯盖里,递给他。
裴柳双手接过,低头慢吞吞地喝了起来,像是一只舔水喝的乖巧小猫。
邪祟立于一侧,沉默地看着。近距离看,更能看出裴柳皮肤细腻,光滑如玉,瓷白莹润,不见瑕疵似的完美。
他想着自己刚毁了的画,忽然想起来,作画并不一定要在纸上,曾经就听说过,肤若凝脂的好处。鲜艳秾丽的繁花若是盛放在肩膀胸口,肯定也很漂亮。
邪祟盯着裴柳因为吞咽而微微颤抖的颈项,想象着画面,饶有兴致。日后或许值得一试。
被盯着的裴柳对未来的危险毫无所觉,专心喝完了一杯盖的水,不够,又喝了一杯,干渴的喉咙才终于得到滋润缓解,满足得两眼弯起,礼貌道:“谢谢。”
然后,他就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缩进被窝里,闭眼睡觉。
邪祟坦然地接受了这声谢,还很顺手地摸了一下他的脸,指腹微蹭,仿佛在摸一只小羊羔。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邪祟浑不在意。
卧室门被小心翼翼地慢慢推开,一个陌生男人悄悄探头进来,是特意来照顾病人的工作人员。
他原本应该进房间的,但一股阴风迎面袭来,通体发寒,随后,脑子空白了一瞬,身体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转身,再度悄无声息地原路折返。
回去之后,工作人员理所当然地告知导演,裴柳退烧了,正在好转,不用担心。仿佛他真的照顾过裴柳一样。
裴柳睡了很久,出了一身汗,确实好了很多。
只是,身上的衣服也因此被汗水浸湿透了,头发也耷在额前颈侧,黏嗒嗒的,很不舒服。
于是,裴柳撑着床爬起来,扯了扯胸前的布料,湿了的衣服贴着皮肤,凉凉的。他掀开被子,慢吞吞挪到床边缘,脚虚虚地在地上乱划,找着拖鞋。
终于穿上了,他就拿上干净的衣服往浴室走,只是病还没好,发汗后浑身酸软乏力,走路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没有实感。
也根本没注意到床边立着的黑影。
邪祟看着他身形微微摇晃,跟喝醉酒了一样,不禁怀疑他会在洗澡过程中摔一跤,淹死在里面。人类太过脆弱。
思索过后,邪祟跟在他后面,也轻易地进了浴室,就靠在洗手池旁看着。
病着的裴柳变迟钝了,平时能感觉出来,如影随形的窥伺感,此时全然不知。
他站在花洒下,让温热的水流落在身上,将汗水带走,微凉的皮肤也沾染上热意,透着浅浅的绯色,十分漂亮。低头时,锁骨深深凹陷,无意中盈了一汪水,随着动作摇晃流淌。
半晌,裴柳关了水,转身去拿架子上的浴巾。挂架在洗手池一侧的墙上。他伸手过去,恰好越过邪祟的肩膀,距离一下拉近,温热的呼吸轻洒在他的耳畔,惹起一阵痒意。
邪祟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目光平淡地落在裴柳的颈侧,脉搏跳动,散发着活魂的芬芳气息。微微倾身,就能一口咬住,品尝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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