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遇官家不淑 > 第12章 海气荒凉门有燕3

第12章 海气荒凉门有燕3


八月初十,今上赴惠宁殿拜望陈孃孃。明懿太后在佛像前合掌,仿佛在虔诚地祈福。宫娥与内侍都缄默无声的退出,只留他与陈孃孃叙旧。“母亲不信佛,她未向这尊佛像恳求过任何事。”

        这跪拜的身影蓦然惊起,想顾首却踯躅,仍然以背相对,“母亲,儿有话想对您说。儿的娘子妊娠,但她因意外不慎滑胎,儿未能让您见到孙辈,真是莫大遗憾。但她的身体无大碍,医官说不会妨害日后遇喜,等她诞育皇嗣,我会来向您道喜。母亲最是疼爱孩子,将来含饴弄孙就好,有我菽水承欢,有我替您遮风挡雨,您定能安稳无虞。但朕如今还除不得害您的真凶。向氏在北疆奋勇杀敌,企图荡平敌寇,他是我国朝的股肱将士。他浴血疆场立功无数,倘或我杀功臣良将,就会戕伤臣僚的葵藿倾阳之心。母亲,您畴昔最是耐心,您能等,亦愿意等。国朝的安稳要靠他来戍守,我不能弑尽向氏家族。是儿无能,不能替您报仇雪恨。但您不要责怪我,我虽对您不住,却已万分竭尽所能。”

        说罢他驻足,“您最初这样盼我和茸娘成婚,但我最终却被迫迎娶夏氏。母亲,茸娘已逝,她因生育而丧命。朕遣去的医官未能将她救回。我诛杀了庸碌的医官,您这样喜于瞧见茸娘,您心底将她当做儿媳,她却不能同我给您道贺和叩首。我记得始作俑者和罪魁祸首,您说我该怎么做?是得而诛杀还是折磨她到生不如死?我平日最是孝顺,定会顺遂您的意愿,请您今日借梦告知,孩儿感激涕零。”

        他出惠宁殿在佛像前端立的妇人遽然失力,迅速跌坐在蒲团上。有内人鱼贯而入,将她搀扶到内室去歇息。

        今上自惠宁殿起舆就吩咐向澄镜阁去,尚寝局的人伶俐,两日前就回禀公冶苌说慕容观郢玉体洁净,可以进御。来报讯的黄门很机警,“慕容娘子,官家将才从惠宁殿探望陈孃孃,请您妥善迎候。”她四岁即在禁庭,对他的事体多有了解。她四岁时先帝已逾不惑,因此她多蹈学和清楚的是皇嗣的经历。先帝原有两皇嗣,但于十岁前都已病逝。在“春秋鼎盛”的时期遭遇无嗣,先帝不齿。他遂命禁庭适龄女子侍寝,三月为期,有孕则册封,无孕就发配行宫去伺候宦官。先帝求子殷切,不啻次数而殷勤撒种,曾夜御四女,然而翌日就罹患难以启齿的病症。阳萎、精泄而不止,这些对于郎君是莫大耻辱的症候降临在天子身时,他爆发出雷霆震怒,将医官斩杀、将侍寝的内人斩杀,谈津者株连九族。

        就在此刻,内人陈氏被诊出遇喜。这是天降吉兆,是先帝最大的慰藉。但陈氏原属掖庭杂役的内人,因姿色尚算出挑而被选中。她的祖父因贪腐落罪,家眷因而没为奴隶。罪臣女的身份令先帝有耻辱的欢喜,这仿佛就是苍天的调侃。他中年丧子、因辛勤耕耘而损伤根底、孕珠的是一戴罪的奴婢。于是他为掩饰真相,亦为做全颜面功夫,中宫向氏即刻亦传出“喜讯”,谎称中宫遇喜。向氏与他同龄,谁皆知逾越四十的产育是何等境况,因此这就成为家喻户晓的秘隐。十月劬劳,一夕临盆。陈氏极尽能事产下皇嗣,却未能得见亲子。她眼睁睁瞧着她的孩子被送走,而换来一个浑身浴血的死胎。

        端芪八年正月初四,中宫向氏诞育皇三子,帝喜出望外,遂册其子为建德郡王,授封武康军节度使,检校少保。而真正的功臣身侧的内人皆被遣走,她被送往掖庭局的廊房等死。或许是她性命坚韧,或许是她命不该绝,产后的虚弱和无人照管她都挺过来,她继续以尴尬而恶劣的身份苟延残喘,但她心底最大的盼望就是能见到她的孩子。她做了很多肚兜、裹衣,悉数的想念都寄托在衣物和摆件上,她许是清楚一旦母子重逢意味着什么,又许是早已不畏惧死。

        端芪十三年六月初六,忽有宦官酒后失言,向已被册立为皇储的秦寐吐露真相,宣称他非今皇后向氏亲生,而是皇后借内人陈氏腹代孕。皇储君怒不能遏,违拗宵禁命宦官带路去见生母陈氏。而重逢时他的娘亲正被束缚手脚,被迫“服侍”一位满脸横肉的内侍殿头。皇储君愠,命宦官即刻将殿头杖毙,而陈氏拢着衣裳匍匐在他面前。她原仅有二十五岁,却比孃孃还要老态。眼窝深深凹陷,满脸的褶皱,额头好几块淤青,骨瘦如柴,手腕几乎能看见骨相。

        他只是放纵欲望来探阿娘,但向氏闻讯当机立断,以冲撞罪名令将陈氏当场杖毙。皇储君在场观刑,他亲眼目睹陈氏从哀嚎到薄弱,从痛不欲生到气若游丝。五载的钟鸣鼎食和舆行随从让他不能甘于贫贱,从头至尾他未阻拦,直至她断气亦未能喊出娘亲。向皇后抚着他稚嫩的脸颊,“好孩子,孃孃问你,谁是你的母亲?”皇储君不假思索,“谨寤乃爹爹与孃孃所出,今日您将冒充臣生母的贱婢正法,当真是英明决断。”他还这样年幼就已懂得一份道理,储君不能有污点,他需得有煊赫出身、牢靠的母亲和父亲的器重。先帝业已不能召女侍寝,他就是唯一的皇嗣。只要他不犯过错,将来在垂拱殿升座的人就会是他秦寐。权势的诱惑和富贵乡的依赖使得他对养母向氏趋之若鹜,自此他再未提起陈氏。

        所有人都以为他将生母抛诸脑后,对她深恶痛嫉。这就如同一根刺,且拔不掉,亦不敢轻易触碰。然而他御极所做第一事就是替外祖洗刷“冤屈”。时隔四十余年,物是人非,沧海沧田。证据销声匿迹,何况圣意就是最好的证据。他将“诬告”母家的钱氏碾为齑粉,连尚在襁褓的婴孩都不放过。随后他即为陈氏正名,追赠明懿圣仁太后,而对具有养育之恩的向皇后毫无表示,除却为向将军征北疆而将惠康殿“赐”给她之外,连太后的名号都是剥夺的。明懿太后业已是逝者,是魂灵,就如六月暴雨如注引起水灾,苍天的怒火是真正的申冤。他给陈氏丰厚的身后名誉,给她尚在人世的兄姊宅邸和金银财物,他状似疯癫,自以为是的弥补,却从不晓得他的母亲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陈氏总对着床榻哼歌,总是将稀薄的月俸保存起来去买布料给他裁剪衣裳,总是站在屋前等待着。她多想亲手搂一搂他,亲眼看着他从小团到七尺之躯,多想在死前听到他承认她是母亲。

        离合聚散,悲喜交集,人间惨剧不过如斯。

        她在庭前等候,扬起的散发如漂泊的穗角,廊头的风铃窸窣作响,而他下御舆颇有些漫不经心,只示意她免礼跟进阁。他的来意很明显,动作亦很猛烈,他直截了当将她推倒在软榻,吩咐她宽褪衣物。他的精神怕是有些失常,就是在从前陈鹭经常接触近前服侍他的宦官,都说他经常善一阵、恶一阵。而她,本就是没有选择。她最初为保命投杨萧疏门下,虽非戴蓉所管,但她渐渐了解杨戴沆瀣一气,而戴蓉是绝不允许眼前之物毫无价值。就像崔琳会被送到戴家伺候她父亲,只要她敢违逆亦或说不愿,戴蓉捏死她就如处置蝼蚁。她自然是很顺从的,就算要玩些情趣亦要看时候。然而他亦解开裤带,登时就令她吃痛轻呼。与虎谋皮就是这样,虎会撕咬她的皮肉,但虎亦能将她捧上云端。她既不肯做戴蓉的玩偶,就要承受这另辟蹊径带来的全部。她终于捱不住而攀他的肩膀,“官家,轻一些好不好?”看着她光莹的泪珠,他暂停了倏忽,“你不舒服吗?”然而却是带着嘲讽的语调,慕容观郢内心顿时警防大起,他不仅要掌控社稷,这一切都要在他股掌之内。“官家就体谅体谅泱泱罢,奴奴实是撂不开呢。”他依旧面色不善、语调轻蔑,“矫情。”然而动作却缓和很多,甚至将她放躺亲吻她的面颊。

        阁外守候的内侍黄门开始打盹,被沈勋给拍醒,两人无精打采,“沈押班,这都要了第三回水,官家总该歇歇了罢。”沈勋斥道:“官家兴致高你个兔崽子还敢置喙?打起精神,若是谁敢懈怠以藐视圣躬处置。”

        今夜的膳食是鱼片,珍馔是一尾甘醇美味的鲈鱼。主家将它颠过来、倒过去。总归是饱腹三顿,将它的每寸醇厚都咂摸透了,将它毫无保留的悉数都榨干。要它劈尾,要它抬高,要它纵情恣意,要它做快乐的被食者。

        翌日巳时三刻,慕容观郢寤。见未着衣裳她甚至懒于抬腰,最近的娄珠珠将她撑抱起来,将一侧崭新的寝衣给她穿好,“娘子受苦了。昨夜闹得厉害,我瞧您今日连精力都不济了。”她将右臂套入衣袖中,见肩膀尚有淤痕道:“去将雪肤膏拿给我。”傅栖迟落座替她按揉,见娄珠珠捻着药膏替她敷就照猫画虎地模仿起来。两人足替她缓和两刻钟观郢才恢复些,“官家可曾交代我什么?”两人面面相觑,是娄珠珠率先道:“吩咐是没有的,但官家嘱咐我二人好生照料您。说娘子若不适就去宣医官。”不等她答复,外间候命的包览就来拱手,“娘子,官家逢蜀国夫人胞妹,见而甚喜,欲将其留在禁庭。”

        这真是件泼天的喜事,恰观郢今儿懒怠还恐他来痴缠,甭说这江姑娘是胞妹,是臣妻,就算她是田间农妇只要今上勾手指是照样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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