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实习
盼望的大四学年如期到来,汪妙更加疯狂地记忆着据说后半生将不遇的单词,染莹也有了几个交流日常的德国朋友,我呢,也陆陆续续发表了几首小诗,踌躇着今后的职业方向。音乐剧社的事务也逐渐移交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大家开始为自己的今后分头忙碌。
成功地过了八级之后,汪妙找了家私企的公关部门实习,里面90女士,大部分是留学生。汪妙每次跟我们聚会都会滔滔不绝一大堆趣闻,对英语发音仅有基本概念的染莹和我也是大开了耳界:“suzi嘴里最稀里糊涂,说话超快,一个人听不懂那是那个人的问题,如果大家都听不懂那可不就是她的问题……她蒙外行还行,听着行云流水似的,但在内行面前她就是个笑话……哈哈哈……你们都不知道那回她接待外宾,一个宾州大学教授,人家专门跑到我们领导面前要求翻译,你说这得多尴尬,有时候我觉得奇怪,为什么这样的人还能不尴不尬地留在那儿?后来慢慢儿发现她也有其它的优势,比如擅长人际,什么运动项目都能来几下……唉……这个,俺就自愧不如了……”
染莹打断她:“要不先点菜吧?一会儿再聊?”
我看着站在桌旁的染莹:“你不加入我俩啊?”
染莹摆好三套餐具:“识数不?”
汪妙研究着菜单:“我们还是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餐厅,也不会点啊,这上面还是英文么?那么多不认识的词儿……”
我在旁边指指戳戳:“中文!有中文啊汪小姐!”
汪妙仍然嘟嘟囔囔:“没办法儿,专业强迫症。染莹,你给老板说一下这菜单应该详细点儿,名称的信息量太小,下面应该说明大概是些什么东西以及烹饪方法。这样有利于客人选择,也省了你们服务员的口舌,对吧?”
染莹瞪大了眼看汪妙:“可以啊汪妙,上班不久进步不小啊,越来越善于观察了。你说的这个我已经提过建议了,菜单更新中……”
染莹拿起菜单:“还是我来定吧,第一印象不能太差……你们以后再学习吧啊。”
她走到后厨,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回到我们这桌落了座。
“我今天就旷工陪你俩了。点了我喜欢的烟熏猪排加土豆、牛肉卷佐紫甘蓝和土豆丸、咖喱香肠配薯条。appetizers和dessert我分别点了酸菜辣椒樽和水果挞。第一次得保守一点,下次尝试些挑战味觉的。”
染莹联系到这家德式餐厅实习做服务员已经有一个月了,里面的主厨和帮厨是德国人,会简单的日常英语,但他们彼此之间几乎都用德语,让染莹的德语听说提高了不少。
染莹叹口气,有感而发:“现在知道英语的作用了,简单交流容易实现……”
我笑着接她的话:“但也正因为你英语的不精,让你的德语突飞猛进。”
染莹也笑:“原来我这是欲扬先抑啊,哈哈……”
汪妙已经开始尝试开胃小菜了:“我的天哪,这个辣椒樽也忒辣了,还说保守一点……”
染莹笑着递了牛奶给她:“防着呢,哈哈哈…”
正餐上来之后,戴着高帽子的主厨出来招呼大家,汪妙看着碟上的名签儿用英文表示着歉意:“不好意思,我不会读你的名字,但我会吃你做的菜。我将用四种语言表达谢意:great!oчehьxopoшo!trèsbien!哟西!太棒啦!”
这个叫jurgen的主厨惊讶地睁大他那双蓝灰色的眼:“你居然会这么多语言啊!”
汪妙也大言不惭回睁着眼:“oui!除了德语。你能分辨出这几种,说明你也懂啊哈哈”
我和染莹低声笑着交换了眼神:“汪妙实习得如此膨胀啊啊啊……”
这一餐吃得相当开心。最后染莹还追加了gelato,我们胀到背疼也在所不辞。
我在一家杂志社实习,主要负责催稿或约稿等外联事宜,只要遵循电话基本礼仪,基本都可以顺利完成任务。有空档的时候也跟着编辑校校稿什么的。除了发刊的那几天忙些,剩余的时间可以用来读书。这真是我理想的工作环境。但据说这家单位不大好进,除非不要求编制。
我这一个月勤勤恳恳地早去晚回扫地擦桌、兢兢业业地打着电话做着笔录,周围的和颜悦色越来越多,我的心情也一天好过一天,想着毕业了如果能进到这样一个单位,梦里都会笑醒。
我们仨再聚首的时候,大家的谈资愈加丰富。我们一边在染莹工作的餐厅大快朵颐,一边嘻嘻哈哈地交流着彼此的工作状况,八卦着单位的各种新闻,暂时不愁前途的日子真是美好。
染莹搅着咖啡像是不经意似的提起:“章岩和邵文彬来过店里。”
我并不诧异:“邵文彬问过我你在哪儿实习,我就告诉他了。他带章岩来了啊?”
染莹点点头:“那次以后章岩就总来。店里所有人都认得他了。”
汪妙笑着问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没?”
我说:“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他也不用明说。只是你这边儿接受不接受的问题了。”
染莹并没有改变之前的立场,但我还是感觉得到她的一丝松动:“我都跟你们说过了。我和章岩之间最好保持现状。他问我的去向,我说还在德国音乐学院的申请中,等结果。其它的……算了,我不说了,你们看吧……”
我和汪妙的头凑到一起,展开染莹递给我们的一沓信纸。染莹真是改变了不少,至少可以向我和汪妙袒露些心迹了,我抑制住友情升华带来的激动,准备跟汪妙一目十行地略读。
汪妙皱着眉头:“哎孙灵儿,章岩这中文怎么这么拗口啊?非要复杂化么?他这些表达弯弯绕儿的,这可真费神!”
我笑着推她:“超越了你理解范围的柏拉图章式情书,得慢嚼细咽。”
汪妙说:“还是你看吧,给我总结一下就行。”
我尽可能快地拣着重点翻阅:
“……至于你提出的你我之间的关系模式,我可以接受,但逾越爱情可能做不到了,因为它已经在我这里经历了懵懂的萌发期和近乎骄傲的成长期,已成为一棵参天大树。而无视它存在的可能性有三:一、我们渺小到看不见已顶天立地的它;二、我们在绝对的黑暗中;三、我们瞎。可惜的是,虽然我越来越小,但我一直都知道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我不瞎;我的心
“……能够感知的虚无都不是虚无。能够确信的真实都不是真实。能够感知的真实都无法确信。能够确信的虚无都无法感知……”
“……爱很难写,千千万万人写千百年也写不尽道不明。能描锦灰一堆,让人抚之有余温,观之有遗憾,心中有火光,思前不能保锦绣繁华,想后不能舍绚烂耀眼,一声叹,两行泪,即成经典……如你歌中所写,爱是深渊的色彩,奋不顾身才动人,正因为爱中没有说散就散,散才痛,痛才美…”
“……爱是反理性的,甚至是反常识的,没有人可以界定爱是什么。莎士比亚的伟大在于她不停地书写着爱,尽管对于没有爱过的人来说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爱是一种可能,世间唯一一种可以使人性臻于完善的可能,一种将人性中最弱最阴暗的部分增强点亮的可能。爱不是一种经验,也不是挫折,更不是过来人嘴里的长吁短叹,爱是一种需要拼尽全力争取的可能。
那一天,我从你的眼里出发,向着一处极隐秘的圣地进发,骑着白马跨过火堆,徒步走进一片没有足迹的雪地,没有人窥见过她的美丽,更没有人知道,在这片广袤的冰冷中,埋着一滴温暖的眼泪。这是爱的召唤,我看见了唯一的那个可能……”
“……唉,你描述的那种可控的理智的情感不叫爱……染莹,你不懂爱……”
“……也许你的爱情在我的爱情里无法实现,这是我的宿命,也是你的……”
“……你所要做的只是打开窗,爱就扑面而来了……”
“……不可否认,在纯概念领域的交流会让我享受知性的刺激。你也不用刻意把自己从可感知的明丽外形等物理属性中剥离出来,这是你的一部分,至少在目前看来无法摆脱,但时间会悄悄褪去这件外衣,我相信困扰你的质疑终将散去……”
“……也许我在兑现你所认同的‘征服’,实质目的是对自身能力的一种强化。那么如果我强化的恰恰是爱你的能力呢?……”
“……在有‘爱’的体验之前,我崇尚纯粹的理性主义。我正在未曾经历过的惊涛骇浪中浮浮沉沉,试图梳理出所有可能的动机。你是在你的自我投射中分析我的动机,环境参数就已经设置错了,所以你对我情感的弱化不成立……”
……
我没读完,放下那些纸张,长长地吐了口气。汪妙见我这样的反应,又好奇地拿过去自己翻看,一页没读完就开始忍不住拍桌子:“没法儿忍啊这叫人……太虐了也……染莹,给他一个机会吧,我都看不下去了。他攻你守的,你们过了怕有无数招了吧?我敢确定他这是爱了,我的心都化没了,你真就不动心吗?”
我也没藏住羡慕:“说实话染莹,我是真希望来这么一段爱情啊,哪怕粉身碎骨呢?你这有什么试错成本啊?莫非你永远不恋爱么?”
染莹低垂着眼睛:“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动心真的是爱情中最美好的部分。我承认我被打动,但这种感觉如果已经是至高点为什么我要允许它必然的陨落呢?爱情也是运动,大势所趋不可逆啊。不要说我这是悲观,我只是可以看到事情的真相。”
我拍拍她瘦削的肩:“你都能勇敢地接受这一不争的残酷事实了,那去体验一下这种经历又能如何?都已经做足了最坏的准备,你又怕什么呢?”我呷口咖啡:“哦……我知道了,你是怕自己收放不自如吧?还没打仗先怯场了?”
染莹露出一丝罕见的羞怯,但马上被一种坚定的表情替代:“他的炽烈源头在哪里?我也跟你们讲过,他所爱的只是他自己构建的一个完美女生,不是我好吗?你们大可以挖苦我没有经历的勇气,我没有那么完美更没那么勇敢,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这样的退缩也可能是我并没有同样的爱的感受啊,对吗?他可能是大家都喜欢的类型,但如果我没有同样程度的感受去回应他,对他也不公平啊。我的做法是让双方及时止损。你们觉得不对吗?”
汪妙也叹口气,瘫在座位上望着天花板:“唉,章岩啊,你只能自燃了,让我们旁观这场绚烂的烟火……”
我看着染莹,想起她在老杨面前的义无反顾,她直面过爱情。我不再说话。染莹对爱情有自己的理论,就算是修正,也该是由她自己完成。
染莹边收起那些信边转移话题:“剧社的最后一场演出什么主题你俩有什么想法儿吗?”
我俩从神游中被一把拽回:“实习期间哪有那份心思啊?且容我们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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