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盈盈粉泪沾衣裳,少年负手迎战国
武楼下楚氏商会二公子楚文对陆昂下跪的消息已是满城皆知,那些生意上被楚氏打压的商人无不拍手叫好。更有传闻,陆昂与皇商沈碧云独女沈萱关系匪浅,疑似……
不过陆昂不知道这些,这两日和陆霜在院子里混吃等死,好不快活。陆昂捧着本书,书是沈萱给的“九州地志”。陆霜在远处的扎马步,打着直拳。
揍了楚文后,两兄妹就被沈萱丢到一处四合院里,说是住在客栈是非多。
今早,沈萱便领着马浑一同出门了,其实陆昂也想跟着,只是沈萱不答应。“霜儿妹妹一个人在院子里我不放心,何况你现在搞得满城风雨,外边的商贾人手一张你的肖像。”
“怎么,真想当小白脸,入赘到我沈家?”
陆昂哪敢接这话,便乖乖留在院子里看书。
兄妹两一个看书,一个练武,午时热了些饭菜便将就吃了。闲暇之余会玩一些小游戏,顺带着陆昂还教会了陆霜下象棋。陆霜学会后,便整日缠着陆昂下,她很喜欢象棋。
接近黄昏,小院的大门开了。沈萱提着一个菜篮子,马浑跟在后边,手上提着几斤猪肉和两壶老酒。
陆昂心下诧异,问道:“今天怎么买菜回来?同往日般带些熟食便可。”
沈萱将菜篮子放在是桌上,弯身摸着陆霜的笑脸,“姐姐今日下厨,妹妹来帮我打下手,好不?”
陆霜咧嘴一笑,便屁不列颠地提着菜篮子,跟着沈萱一同进了厨房。两人不约而同,都不带搭理陆昂。
马浑拍了拍陆昂的肩膀,“别在意,今天有份生意被人搅黄了,小姑娘生气呢。”
“今日是四月十七,是武城建城的日子,小丫头亲自下厨,咱两可有口服了。”
陆昂忙问道:“又是楚氏?”
马浑瞅了他一眼,“不然呢,除了楚氏谁能同沈家争锋。”
“来,咱两先喝几杯,我这一日都没怎么碰酒了,馋哟。”
忽然,厨房里传来了沈萱扯开嗓子的喊声,“陆昂,过来搭把手。还有马叔,你少喝点酒,戌时武城城主会在武楼前点炮竹,你不是想找他过招吗,那会正好。”
陆昂连忙往厨房赶去。马浑面作犹豫,一脸不情愿的将到嘴的酒壶放下,得,就当戒酒瘾。
吃饱喝足,沈萱的手艺相当不错,兄妹两连碗底都舔干净了,难怪马浑说有口服。
街道宽敞,天灯早在就被点亮了,武楼下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尽是些负剑的侠客。
中年汉子牵着白马,马背上有个青衣丫头,前边是白衣公子和粉衣少女。
陆霜伸手指着前边,急忙道:“烟花哎,炮竹响了。”
沈萱心下着急,拽起陆昂手臂,“我们快些过去,待会儿会更好看,会有武斗的。”
陆昂被拽着,暗自吐槽:“要不是某人打扮了半个时辰,哪会迟到。”
沈萱不乐意了,手指狠狠地扣在陆昂的手臂,“你还敢说,哼!”
烟火甚美,是放给百姓看的,武城虽是侠客遍地走,但总有人会在这扎更,更何况这是凉州难得的净土。
宗良从武楼楼顶一跃而下,踏空卸力,落地时单手撑住地面,身子微弓。
“打我建立武城来,历时二十余载,历经艰苦,才有今日之盛景。还是老规矩,寻常百姓退至三十丈外。有想讨教武学者,皆放马过来。”
马浑夹着眼,一脸正经说道:“拳师宗良,一双铁拳压得整个凉州的武夫抬不起头。”
陆昂问道:“马叔相较于他呢?”
沈萱替马浑回答了这个问题,“三招,若宗良出全力,马叔能接三招,之后力竭而亡。”
陆昂又问道:“那同你比呢?”
沈萱微微一愣,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陆昂,“人家又不会武,怎么可能打得过宗良大人呢。”
陆昂一脸黑线,谁问你会不会武……
说话间,便有十多名负剑之人冲出,剑锋直指宗良。
宗良也不急,带他们逼近后,身法极快,一人一拳,片刻功夫,讨教之人被团灭。
宗良负手而立,淡淡道:“下一位。”
人群中,一个青衣男子走出,面容消瘦。
“听风谷柳长风拜见前辈,请前辈赐教!”柳长风负琴走出,将缠琴的布扯下。
手指比女子还纤细,指尖波过琴弦,如魔音入耳,这琴声单只是扩散尚未附上内力,就已经让不少在近处观战的武林人腹中翻覆,吐无可吐时甚至会咳出血来。
“前辈,师尊所传,此曲为百鬼夜行。”
柳长风曲膝抬腿,右脚架于左膝之上,十指快如鬼魅,琴音附着内劲,仿佛一个个鬼魂逃脱牢笼,百鬼逼人,骇人无比。
宗良身形微动,摆了个虎拳之姿,双拳如雷,肺腑轰鸣,拳法破空,快如闪电,声如雷鸣。
顷刻间,百鬼皆灭。宗良一跃而起,此拳从天上落下,当真如雷霆破开虚空,撕裂出一道白昼。
雷声停熄,众人才看清,拳停留在柳长风身前三尺外,而柳长风瘫倒在地上,木琴裂成两半,十弦皆断。
马浑的酒壶掉落到地上,世间真有这般拳意。
沈萱皱着眉头,她察觉到了方才从天而落的一击中带着杀意,可柳长风明明尚存生机,这杀意为何而起。
陆霜吞着口水,这就是武夫里的强者,好飒啊。
陆昂心中惊叹,但仅限于此,论道,这一拳的道不算高。他犹记得沈萱一语平三山那幕,那一闪而过的通天大道才是他所痴迷的。
宗良收回拳,负手而立,“你的玲珑心圆满了,否则扛不住我这拳意。但金刚身差了点,打铁尚需自身硬。”
“你练琴,对十指的柔韧要求很高,这十指金刚是最难的。我有一技名为雷云指,练的就是十指的柔韧,回头我会让武楼的人给你送去。你在琴道上的天赋不错,而立之年便入韵境,你天资比你师父好。”
这是宗良的规矩,若是讨教之人天资极好,便会亲自指教一番。
接下来上场虽有十余人,但没有一人能让宗良使出比方才对付柳长风更惊彩的拳法。
比武算是差不多收尾了,陆昂本想教唆马浑也上去试试,但却被沈萱制止了。
沈萱紧锁着眉目,她总觉得不对,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杀意让她不安,正打算带陆昂他们离开,却瞧见了宗良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这。
宗良淡淡地开口:“沈家的小妮子,别急着走。”
沈萱暗道不妙,连忙让陆昂他们先走,由自己拖住宗良。
宗良也不拦着,“他们走不掉的,至少在武城,没人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沈萱回身拘礼,陪了个笑脸,“宗良大人说笑了,有什么事,与我说便是。他们都是些下人,大人和他们有什么可说道的。”
宗良皱眉,他不会动沈萱,沈碧云在江湖上还是有影响力的,目光落到看着沈萱后边的陆昂,“小子,我见过你的画像,你是叫陆昂是吧,出来受我一拳。”
陆昂回头,困惑道:“宗良前辈是说我,为何,我是问为何我要受你一拳?”
宗良微微一笑,“因为有人要我杀你,而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陆昂心下一紧,定是楚家在暗中搞鬼,他在这武城只得罪过他们,追问道,“谁要杀我?自己不能来,要前辈动手?”
宗良没急着回答他,而是说道:“你若愿意受我一拳,我便告诉你。”
沈萱连忙拽住陆昂的手,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答应,这次可不比两日前,她不是宗良的对手。
陆昂这一去,真受这一拳,怕是会神魂俱灭。
马浑在一旁劝到,“陆小子,不要逞能,小姐会让你全身而退的。”
“哥——哥,呜呜……”陆霜在桃花背上哭出了声,她可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知道凶险,小手紧紧扯着陆昂的衣服。
陆昂掰开沈萱的手,她的手心皆是汗,说道:“躲不掉的,信我,我有分寸。”
陆昂回身走到陆霜身前,摸着她的头安慰道:“臭丫头,我还没死呢,你哭啥,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宗良负手而立,静候着,他要杀陆昂,本就不公平,他能做的就是给足将死之人告别的时间。
陆昂走出人群,朝着宗良很去,步子不算重,可每一步都踩在了沈萱的心口。
沈萱抿着嘴,眼眶通红,手指捏成拳头,若是陆昂身死,她虽不敌宗良,却可以让全城的人给他陪葬,哪怕毁了玲珑心。
马浑喝着闷酒,头一次见小姐这么生气,若是陆小子周旋不过来,他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接宗良三招,酒水很辣,辣得喉咙都不知滋味,可马浑就跟没知觉一般,一股脑地灌。
宗良说道:“让我杀你的是楚啸天,也是楚云的父亲,他给了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沈萱听到这话,心下闪过一丝希冀,连忙道:“前辈,楚氏能给的,我们沈氏也能做到,何况我们是皇商。”
“楚啸天和蛮族谈妥了,边关将放开,从此两国互通有无,此事功盖千秋,”宗良打量着沈萱,心下叹息:“此事,你便做不到。你父亲也不行,他同蛮族王庭有大仇。”
宗良环顾四周,好似接下来的话是说给天下人听的:“老夫会在凉州北部与再建一座武城,届时,我会亲自镇守北部,以稳固两国邦交。但楚啸云有一个条件,便是杀了在武楼下羞辱楚云的陆昂,老夫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天下苍生,此子我也必杀无疑。是非黑白,自有后人说道!”
“依我看,沈家妮子,你不妨就嫁给楚文。如此一来,有了天下最大的两家商会,大事定成,到时候史官的功劳簿上也会有你沈家的名字。不如这样,就在这武城完婚吧,有老夫给你们做媒,也不算辱没了你。可莫说老夫强迫于你,个人的婚姻能造福千万人,何其的伟业啊!”
沈萱娇躯一震,从小到大,总有人说她是女儿身成不了大器。她都不当回事,她从事经商,在几乎所有的事上做得都比男子好十倍、百倍,可今日她忽然发现,一直都是自己在自欺欺人,这个世道本就看不上女子。
心里空荡荡的,沈萱失落极了,甚至都听不到陆昂在叫自己。
沈萱抬头,她瞧见陆昂站在自己身前,“哭什么?你又没错,一个自欺欺人的老头说的话,你也放在心上?国与国之间的邦交和贸易靠一家商贾,你不觉得可笑吗?”
陆昂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安慰道:“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错不在你,错的是这个世道。”
沈萱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追问道:“如果世道真错了呢?”
陆昂背着身子朝她摆摆手,声音很淡,“那就改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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