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众所周知,太子妃人选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定在郑国公府。如今被耽误多时的大婚在即,大小诸事皆被提上日程,郑国公府门庭若市,一派喜气祥和。
今日诸位贵女齐登郑国公府,说是闺家姐妹茶谈会,给即将出嫁的郑宝郁送点趁手的小礼物,其实是得各家长辈的授意,来跟未来太子妃套近乎,混脸熟。
否则这关系私笃的手帕交,总不能足足多到一屋子都挤不下,一些长辈官品不够高的还进不来。
得益于沈将军归京之后在朝中有所提升的显著地位,沈南霜虽与郑宝郁毫无交情,却也荣幸在列。只是鉴于她近日名声大噪风头太劲,别家姑娘避她避得远远的,都不爱跟她搭句话。
沈南霜本不爱参与这种忸忸怩怩的茶谈会,可太子大婚是举家回京至今头一遭遇上的大事,等闲不能怠慢。沈将军又希望女儿不要整日武刀弄枪,多与娇滴滴的小姑娘谈朋友,今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格格不入的沈南霜在多次碰壁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孤立了。
她冷眼看尽在座所谓的名门贵女,只觉矫揉造作得令人不耻,更加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半点不给人看笑话的机会。
只是枯坐无趣,沈南霜百无聊赖,不知不觉摸见桌底垫着一本书。她心觉奇异,隐约记得初入座时好像并没有,正欲抽出来细看,茶谈会的主人恰在这时姗姗来迟。
众星捧月间,一名姿容绝艳的女子款款踱来,水兰色的绉纱裙裳扫过砖红色的蜀织地毡,宛若荡着和风与璀璨。
早在当年订下婚约起,郑宝郁一直被视作未来太子妃被教导与培养,其举手投足的娴雅、稳重雍容的气度绝不是寻常女眷能够媲比的。
沈南霜自以为入京至今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此刻仍是在这位未来太子妃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艳。心神恍惚间,身遭诸人已经争相起身迎前,令人意外的是姗姗来迟的未来太子妃身后,却牵出了另一位姑娘。
在座皆是家世相当、经常往来的名门贵女,何尝不认识长辈们天天挂在嘴边夸的广恩侯府二姑娘?
穆清清原是打算独自绕从外门悄悄进屋入座,没奈何郑宝郁非要攥着她的手把人从里门牵出来,只能从了。
穆二姑娘自小便是未来太子妃常挂嘴边的好姐妹,举止亲昵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郑宝郁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温婉的弧度,简单寒暄几句,示意众位姐妹不必拘礼,可以入座。
这里是郑国公府,她又是今日茶谈会的主人,理当所然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不巧的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她身边还带了穆清清,临近的位置都已经被占满了。
见状,郑宝郁原本上扬的唇角弧度微微下滑,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
都知道穆清清与郑宝郁关系好,这临近的位子让是肯定要让的,可由谁让、怎么让却成了困扰周遭人的巨大难题。
穆清清环视一圈:“我去那儿。”
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转移目光,那里有个被刻意空出来的位置,正在看戏的沈南霜登时呆了。
直到穆清清在身旁落座,沈南霜还觉得不可思议:“你真来我这呀?”
穆清清接茶的动作一顿:“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沈南霜只是受宠若惊,周遭全是羡妒的目光,心里滋滋冒着暗爽,“就是觉得我们还挺有缘的。”
穆清清含笑应声,垂眉接过香茗,轻抿一口。
所谓茶谈会,无非就是几个不怎么出门的姑娘家说说八卦交流感情,志趣相投的还能引为知交。不过今日比较特殊,她们最主要的目的是与未来太子妃娘娘交流感情,希望跟被她引为知交。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今日一开场就出师不利,郑宝郁对座位临近的几位姑娘爱理不搭,兴致缺缺地捏了块梅花糕送茶,一口猫爪大的点心能吃上半天。
受到无形的低气压影响,众人闲谈的兴致骤减,说话不免小心翼翼。
不知是谁先开头,陆陆续续有人翻出事先准备好的小手工,一件件送到郑宝郁案头上。原来今日姑娘们齐聚一堂,是为贺郑宝郁大婚在即,纷纷相赠亲手做的小礼物。
本朝婚嫁前有个习俗,诸如平阳侯的三姑娘手巧,送来一副亲手绣的凤龙呈祥;工部尚书的千金好甜食,专程向家里的厨子学了道寓意百年好合的百合糕;也有送珠花簪子的、苏线荷包等物事,都是各家小姐或亲手缝制、或买来略微加工的小玩意,不求贵重,但表心意拳拳。
按照习俗,收到赠礼的待嫁新娘是要准备回礼的。郑宝郁柔荑轻抬,郑府将统一准备的回赠一份份递上。绢花小扎在阗皮纸面用不同颜色的流苏绦子编织,苏丝系着玉如意,简洁素净却不失唯美。
一来一回间,屋里的气氛轻松许多,郑宝郁的脸色也缓和不少。
沈南霜的位置比较边缘,穆清清也没有急着上去凑热闹,两人偶尔搭上几句悄声话。
“我以前在关外可没有那么多规矩,来了京城头一回听说,还好事前听长安侯府的吴姐姐提醒,不然今日可就真出糗了。”因为穆清清的主动亲近,沈南霜对她凭添几分好感。尤其在与其他装腔作势的女人相比之后,更觉穆清清给人的感觉自在而舒坦。
“长安侯府?”穆清清眉梢一动,“你说的可是吴月盈,长安侯府三姑娘?”
“是她。不过她今日没来,听说身体抱恙不能出门,吹不得风。”沈南霜有些泄气,不然她也不至于独自枯坐遭人排挤。
穆清清往周遭环视,确实没见到她:“你与吴三姑娘关系很好?”
沈南霜没否认:“虽说我俩性子不同也玩不到一块,但我刚回京那时什么也不懂,属她对我最照顾。”
“往后你要随沈将军常住京城,是该多结交一些同龄的玩伴。”穆清清知她在府学与同窗学子关系一般,今日见她独自枯坐,想必也有被排挤之嫌,那像吴三姑娘那样的人在沈南霜心里必然举足轻重。
“我爹也是这么说的。”沈南霜面露赧色,状作随意地偷瞄她:“那我以后也能常去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穆清清认真想了想,“不过我没什么嗜好,怕你嫌我闷。”
穆清清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没带什么心思,却是把沈南霜给噎住了,暗道这莫不是至今还在记恨当日去她府上不慎嘴瓢她说性子闷的事?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这些成日窝在内宅勾心斗角的女人心眼都跟针似的,日后说话可要当心些,切莫再被惦记上了。
沈南霜心里嘀咕着,刚提起的好感又降了回去。
穆清清并未发现沈南霜的态度转淡,因为就在刚刚她无意间摸到垫在矮几下的那本书,并赫然发现封面上陌生又熟悉的字体之后,穆清清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当日不翼而飞的书怎会出现在这里?
一种诡妙感在穆清清心里逐渐攀升,她刚打算把书抽出来仔细辩认,前方正好传来郑宝郁软柔的嗓音:“我听说清清也给我准备了一份好礼。”
突兀被人点名,穆清清不得不收回目光,朝上首看去。
别人送的小礼物,不论好坏郑宝郁都是简单瞧一眼遂收起目光,独独轮到穆清清便打起精神,她言笑晏晏:“清清给我准备了什么?”
穆清清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时候眼巴巴向人伸手讨要的,尤其她要送的还是郑宝郁事前厚着脸皮给她指明的:“我做得不好,郁姐姐别嫌弃。”
她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取出自己准备的小锦盒。
身遭众人不禁侧目,好奇张望,只见郑宝郁开盒,红色的软绸正包裹住一枚遍体通透的蓝水翡翠。
翡翠晶体细腻,颜色纯净,品质上佳。但这不算什么,在座诸位家中非富即贵,谁家没几块玛瑙翡翠趁手?这块蓝水翡翠最令人惊艳的地方,要属上面刀刻的那朵鸢尾花。
花胎肖真、形纹栩栩,可见下了极大的功夫,更何况郑宝郁清楚这是穆清清一刀一划何其用心地亲手为她完成。
郑宝郁指腹摩挲花面,一抹柔情荡在唇边,伴着笑意暖暖化开:“喜欢都来不及了,又岂会嫌弃。”
众人看在眼里,心里都清楚这份礼物只怕无人能及。
与此同时,她们看笑话般地注意到下一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穆清清的蓝水翡翠在前,换作任何人带来再好的宝贝都将为之逊色。不过沈南霜固有自知之明,她与未来太子妃本无交情,碍于有这样一个礼俗,自认也是用了心去准备的,本没打算与谁攀比。
“关外春寒,不比京城暖和,尤其四五月时倒春寒,夜里还会飘山霜。往年我随家父入关中营,将士出外狩猎,一种常见的白鼬皮毛最为厚暖,也最为实用。”沈南霜不擅女红,宁可磨了十根指头,也要耗费精力与时间缝制完成。除了亲手缝制代表贺喜心意,她还想通过这样一件朴实无华的绒毛手套让那些只知风花雪月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姑娘们知道关外条件寒苦、那些保家卫国的驻营军有多么不容易:“今日我奉上亲手缝制的鼬毛手套,虽说现在天气转暖用不上,待到明年冬还是可以……”
沈南霜沉湎思绪娓娓道来,却被身遭重重抽息所打断。
一个老嬷嬷飞快抢夺去那件鼬毛小坎肩,狠狠甩出大老远。沈南霜错愕之余,一种饱受折辱的愤慨涌上心头,那是前所未有的难堪:“你干什么?!”
就在沈南霜煞气腾腾瞪回去的那一眼,她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人在看自己。因为那些丫鬟嬷嬷早已惊恐万状,而被围在其中的郑宝郁怔怔盯着自己曝露在外的手背,一粒、两粒,越来越多的红疙瘩从十指、肩颈迅速爬满至脸颊乃至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
一双手伸了出来,飞快抱住郑宝郁,并以身体挡下所有视线,穆清清红着眼眶:“快、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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