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帝后起龃龉
“皇上将他们兄弟二人留在皇宫之中，是为了锻炼他们，看一看他们的能力。”
“但对于朝臣们来说，却像是给了他们一个讯号。”
“虽然出发点是好的，可难免那些朝臣们会动旁的心思。”
“臣妾不担心旁的事情，就怕朝臣们会为了他们个人的利益，将永璜和永璋当枪使。”
“永璜和永璋再是如今后宫中最大的两个皇子，可到底还是不大的少年郎。”
“臣妾想着，不如让皇上先下道圣旨，给两个皇子封了爵位。”
“不管是贝勒还是郡王都好，断了他们为了储君之位奋斗的念想。”
“若是到最后发现他们两个的确是适合那个位置的，再换个爵位就是了。”
“只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清楚，小聪明都是有的，大局观只有相对冷静的时候才会有。”
“永璜过于阴沉了些，这么多年谁都看不透这孩子的想法。”
“永璋又过于好懂了些，什么事情都被他写在了脸上，更是不适合。”
皇太后浅笑，“所以你推荐了将永琪留下监国？”
“是，这是臣妾最真实的想法。”
皇太后轻轻颔首，“你也是没想到，皇帝会将永琪带在身边，是也不是？”
苏婉宁点了点头。
“这不奇怪，皇帝既然问了你如何安排皇子，就说明他将永璜和永璋放在了心上。”
“你是皇后，你的孩子理所当然就是嫡子。他们再如何，也是距离那个位置最近的。”
“若是皇帝真的只想要正统皇子，大可以将七阿哥放在你身边养着。”
“元后的儿子，放在继后身边，那就是妥妥的嫡出正统皇子。”
“而皇帝将七阿哥放在了娴贵妃那边了，想来你也该清楚这是何意了。”
“七阿哥哪怕会被皇帝重用，也是作为棋子推到了最前面，帮着永璜和永璋扛雷的罢了。”
“皇帝对你的感情那么深，你的孩子们又都是优秀的，皇帝定然会卯足了劲要将你的孩子培养出来。”
“你虽然是用极为公正的态度和想法去思考这些，可莫要忘了，皇帝再如何也是人，也会有偏心偏疼的人。”
“给永璜和永璋爵位的事情你就莫要提了，免得皇帝听了心寒。”
苏婉宁根本不担心皇帝会不会心寒，毕竟自己心寒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自己的两个孩子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她太清楚了，想要毁掉永璋，只要培养出他对那个位置的心就够了。
喜怒形于色的储君，是最无用的人。
而永璜，饶是苏婉宁对他千般好，可依然是放不下戒心的。
只希望永璜和永璋坚定自己的心，莫要被有心之人所动摇吧。
苏婉宁不知道的是，皇帝此时正带着李玉在皇太后的门外候着，听了许久了，便不打算进去了。
“走吧，晚些朕再过来。”
又看了看守在门口的桂枝嬷嬷，“莫要同皇额娘和皇后提起朕曾经来过。”
桂枝嬷嬷自是应下，目送着皇帝离开。
等到苏婉宁在皇太后这里一块儿用了晚膳，才缓缓起身，回到自己的船舱房间里面去了。
而苏婉宁没想到，自己刚刚到自己的房间，就看到了等候已久的皇帝。
“臣妾给皇上请安。”
苏婉宁倒是有些讶异，皇帝竟然会直接来自己的房间，还以为皇帝会先去问候皇太后的。
“回来了？皇额娘可还好？”
苏婉宁笑着点头，“一切都好，陪着皇额娘用了晚膳才回，皇额娘的胃口倒是不错。”
皇帝颔首，“皇额娘一向都是胃口极好的，想必会因着出宫而心情更好，胃口也比从前还要好得多。”
苏婉宁仔细回忆了一下，笑着再度颔首。
“皇上说的极是，皇额娘的胃口要臣妾来看，的确是好了太多。”
“只是臣妾有一事不明，还请皇上给臣妾答疑解惑。”
皇帝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臣妾想知道，为何最终留在京城的人选，还是定为了永璜和永璋他们两个。”
“皇上，臣妾最初养着他们，教导他们的时候，就没有让他们向着那个方向而努力。”
“他们可以是纯臣，可以是富贵闲人，甚至可以在未来接管宗人府。”
“可独独是监国，是储君，这些恐怕他们难以担任。”
皇帝的神色倒是比之前还要好看了些，“你的担忧，朕何尝不知？可朝中有嫡子的情况下，朕必须要优先考虑嫡子才行。”
“储君可以慢慢培养，但你见过几个皇帝的能力比能臣要强的多？”
“只要大方向不会错，大事上拎得清，无论是谁，知晓如何用人就会将江山稳住。”
“永琪能力确实是最强的，以后倒是可以肩负重任，做一个好的亲王。”
\"永珹虽说事事不拔尖，但事事都知晓一些，但这样的人最是平庸不过。\"
“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做什么都是半桶水，江山更是不能交给他。”
“永璜最大的问题就是性子，可若是成为储君，这样让人摸不透的性子倒是极好的。”
“永璋的性格过于大大咧咧，这也是朕最头疼的。”
“若是永璋的性格能内敛些，定然是最佳人选。朕此次让他们兄弟俩监国，为的就是让永璋发现自己的问题。”
“若是他能自己改过来，比什么都重要。”
“若是永璋这性格固定住了，无论如何都改不掉，那咱们还有小六可以培养。”
“小六还小，等咱们下江南回去后也就刚刚好可以启蒙了。”
“到时候若小六是个可堪大用的，就定给小六。”
“朕很高兴，你是真的为了朕着想，而不是在想着如何给孩子们铺路。”
“后宫之中的女人最初入宫就目的不纯，没有几个人是因着朕的缘故入宫。”
“与其说是朕薄情，倒不如说是朕看透了后宫之中的人心。”
“或许先帝是一个薄情之人，但朕绝对不是。”
\"朕知晓，自己不是什么好男人，做不到从一而终。\"
“可朕自认对后宫之中大多数的女人都不薄，独独亏欠了你的一颗真心。”
“朕这辈子都弥补不完对你的伤害，那么朕就要将朕最有价值的东西留给你。”
“一个装满了太多人和事的心，想来你是不屑要的。朕唯一能给的，恐怕只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储君之位。”
“婉宁，为何你要拒绝朕？你是真的对朕失望了吗？”
苏婉宁有些懵，皇帝这怎么突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还是说……有人同皇帝说了些什么不成？
“皇上，臣妾没有那个意思。”
弘历摆了摆手，“朕最初也是如此想的，相信你没有旁的心思。”
“所以朕为了弥补你，不等皇后百日大丧过去，就迅速立你为后，给你行封后大典。”
“可是你自己都不曾察觉，曾经你只为了朕而亮起的双眸，如今却是再也没了那般欣喜的目光了。”
“而这样的变化，就是在上次你自请禁足景仁宫以后，朕与你之间就好像隔了山海一般。”
“婉宁，到底要朕如何做，你才能看到朕的真心？”
苏婉宁几次开口又闭上，不知如何答话。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了，却不想皇帝从最初就知晓。
“朕先回去了，皇后早些休息。”
皇帝起身大踏步离开，留下苏婉宁一人发呆。
“皇后娘娘，您……”
苏婉宁摆了摆手，制止了兰儿要说下去的话。
“本宫乏了，服侍本宫梳洗吧。”
而皇帝却在刚踏出苏婉宁房门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想要回去安慰苏婉宁。
他自是看到了苏婉宁那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的愧疚也在一直往上蹿。
想要回头，可又觉得刚才的话说的太绝对了，又实在拉不下脸。
李玉看着也有些心疼，又想了想皇帝刚刚说的话，也的确是重了些。
皇后娘娘自从到了皇帝身边后，什么时候不是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偏偏皇帝总觉得皇后娘娘的心偏到了别人的身上，不再注意他了。
可这些难道不是皇帝自己作出来的吗？
嘴上说着喜欢爱护皇后娘娘，可做出来的事情都如同刀子一般狠狠的插在了皇后娘娘的心窝。
若不是最初高皇贵妃的相护，皇太后娘娘的爱护和愉妃娘娘等人的拥护，皇后娘娘如今如何了，谁都不知道。
皇帝总是觉得是皇后娘娘变了，可他却忘了皇后娘娘从前都经历过什么。
为了皇帝的将来，皇后娘娘那些年受过的罪，受过的伤都是实打实的。
若不是当年为先帝挡刀，也不会到了如今一到冬日就咳嗽个不停，一直要到天气暖了才能好些。
李玉此时有些明白了，为何兰儿宁愿自梳守着皇后娘娘，也不愿意同他搭伙过日子了。
不是因为嫌弃他不是个真男人，而是因着他跟着皇帝身边太久了。
一般仆随正主，皇帝是那么凉薄的一个人，难保他也是如此的人。
更何况如今皇后娘娘已经一家独大，若是她身边的女官许了他，只怕前朝就会有人说皇后娘娘所图甚大了。
“李玉啊，朕刚刚是不是将话说的太重了？”
李玉尽管认同皇帝问的这句话，可也不敢说的过于绝对。
“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想必皇后娘娘早就知晓这些。”
皇帝闷闷的嗯了一声，“陪着朕去皇额娘那边转转吧，朕惹恼了皇后，得让皇额娘帮着哄一哄才行。”
弘历自己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十分清楚的，知晓自己是一个不擅长哄人的。
而苏婉宁这边刚歇下，桂枝嬷嬷就过来送安神茶了。
兰儿开门的那一刻倒是一愣，还以为是李玉前来说好话的，倒是没想到来的人是桂枝嬷嬷。
“皇后娘娘可是安置了？”
兰儿想说是，可看着桂枝嬷嬷送来的安神茶，里面的药材都是对自家皇后娘娘身子极好的。
虽然船舱里面布置的很是温馨，屋子里也是极为温暖的。
可到底是在江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寒气的。
自家主子最应该好好补一补，免得身体过于虚弱，下江南回去后又要病上一段时日了。
苏婉宁闭着眸子也没有睡着，见兰儿去了那么久没回，便知不是皇帝那边的人，就是皇太后那边的人过来了，实在是不好打发。
“是谁来了？兰儿，让人进来吧。”
兰儿心底轻轻舒了一口气，笑着让开了半个身子，对着桂枝嬷嬷比了个请的手势。
桂枝嬷嬷见惯了皇家人这些个糟心的事情，自然知晓皇后娘娘如今心情极为不好。
想想当年，自家黄太后娘娘也有这么一个时期。
“老奴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太后娘娘说了，皇后娘娘的身子畏寒，如今在江上坐船到底是过于寒凉了些。”
“这驱寒的汤是皇太后娘娘亲自命老奴制作的，皇太后娘娘喝了觉得很是有用，便让老奴亲自给皇后娘娘您送过来一碗。”
皇太后赏赐暖身汤，苏婉宁自然不会推辞。
笑着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桂枝嬷嬷递过来的汤，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苏婉宁恭顺温婉的样子，让桂枝嬷嬷的眼睛不由有些发酸。
若皇后娘娘是个张扬跋扈的性子，或许她还会心疼皇帝。
可皇后娘娘明明最是乖巧温婉，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想到此行的目的，桂枝嬷嬷还是斟酌着开了口。
“今日皇后娘娘您在皇太后那里闲聊的时候，陛下曾经来过。”
“只是听皇后娘娘您同皇太后娘娘聊得欢，便没有进去打扰你们的好兴致。”
“皇后娘娘您与皇太后娘娘的对话，陛下听了不少，就连大阿哥和三阿哥监国的事情，陛下也听了个完整。”
尽管皇帝不让她将此话说出来，可皇帝都已经求到皇太后那边帮着说说好话了，这些也就可以不再是秘密了。
只凭着她去哄，只怕皇后娘娘的气也是不会消的。
若是让皇后娘娘知晓皇帝为何气恼，为何胡乱发脾气，才有可能让皇后娘娘消气。
苏婉宁一愣，倒是没想到皇帝会听到那些话。
想来是因着她提议给孩子们要爵位的事情气到皇帝了吧。
又一想到皇帝在她这里坐了许久，又怎么可能没去皇太后那边呢？
苏婉宁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碗递还给了桂枝嬷嬷，接过兰儿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见皇后娘娘依然没有吭声，桂枝嬷嬷就知晓皇帝定然是说了极为难听的话了。
再一想到皇帝还在皇太后那儿等她的消息，她也是有些着急了。
“皇太后娘娘听陛下说起此事，气的罚了陛下跪着反省。”
“陛下也说了，他说完那些话就后悔了，这才求着皇太后娘娘派了老奴过来哄一哄皇后娘娘。”
“陛下还说了，他就是一个时不时就会露出狗脾气的男人，还请皇后娘娘莫要同他计较。”
“这个皇宫之中，只有您这位皇后才是陪他一辈子的人，就这么生了嫌隙不是什么好事。”
“皇后娘娘，您一步步走到今日有多难，老奴也是看在眼中的。”
“如今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就莫要钻牛角尖了，可好？”
苏婉宁认真的看了一眼桂枝嬷嬷，才缓缓开口问道。
“桂枝姑姑的好意本宫明白了，可本宫有一个问题，还请桂枝姑姑帮着答疑解惑。”
“老奴不敢。”
苏婉宁不理会桂枝嬷嬷的话，继续问道。
“若本宫与陛下的做法换了个方向，如今是让你去劝陛下不要计较，您可还会如此淡定？”
“或者本宫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将这样的做法换了个人，换在了先帝和皇太后娘娘的身上，桂枝姑姑可还会如此淡定的劝慰皇太后娘娘莫要钻牛角尖？”
“本宫所思所想所说从未有过不能示人的，为何就要忍受着这样的委屈？”
“若是真的如此，还请桂枝姑姑示下，本宫该如何做才能让陛下和皇太后娘娘满意，还能做好身为皇后的义务和本分。”
“本宫自认对得起所有人，不知桂枝姑姑如何认为？”
“若是桂枝姑姑没什么话想说，就请回去照顾皇太后娘娘吧。本宫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如此折腾也乏了。”
“兰儿，你亲自送桂枝嬷嬷离开吧。”
苏婉宁说完话，又重新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准备就寝了。
桂枝嬷嬷见状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静静的给苏婉宁行了礼，缓缓退了出去。
此时的皇太后房间内。
皇帝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皇太后似是毫不在意般喝着茶。
直到桂枝嬷嬷回来后，皇帝算是冷静下来坐在了另一侧主位上。
“老奴回来了，只是事情办砸了，皇后娘娘确实是极为伤心。”
桂枝嬷嬷回来的路上想了许多，不得不说，皇后娘娘做到如今这一步已经极为难得了。
想来应当是有什么人在皇帝耳边嚼舌根子，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才会导致皇后娘娘如此愤怒。
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后娘娘的气也该皇帝亲自去灭了才行。
见桂枝嬷嬷回来后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第二句了，皇帝的心又有些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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