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惊寒散
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缇娜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可依然张开了嘴巴。
入口的汤药粘稠又粗砺，仿佛掺了泥沙，有一点点咯牙的感觉，味道十分苦涩，而且还带有食用姜汁的辛辣感。
换作平时，口感这么糟糕的汤药，缇娜绝不会喝下第二口。
但今天她硬着头皮，一口气把它喝光。
喝完汤药，缇娜捏着泛酸的鼻子，忍住反胃呕吐的冲动，用舌头把口腔搅了一遍，清理掉有可能残留在牙缝间的药渣。
“好难喝呀。这是什么药啊？”缇娜问。
“惊寒散。”罗南回答道，
“这是西域皇室施舍的非凡药剂，做为对我们响应他们的指示、在西郊建造飞艇站的赏赐，上个月才由来自西域瀚海的一支商队送达临水集。”
“你是临水集第一个喝下惊寒散去启灵的幸运儿。”
“难怪以前没听你们说起这个东西。”缇娜松开捏着鼻子的手，指了指罗南的嘴角，笑盈盈地说：“你流血了。”
罗南抬手拭去“血迹”，若无其事地说：“刚刚抿了一小口，试探惊寒散的药性，检验它有没有毒。”
验毒是假，嘴馋才是你的本意吧……
缇娜没有戳破这个无伤大雅的慌言。
“是用来干嘛的？”缇娜看着石桌上剩下的三杯血红色的汤药问道。
“有没有感觉体内有一股暖流？”罗南不答反问。
缇娜摒息体察。
两秒后。
她惊喜地发现有股暖意从肠胃向全身扩散。
很快，浑身暖烘烘的，冻出来的一身鸡皮疙瘩全都消退了，手臂上的汗毛不再耸立，最受累的脚底板不再有刺痛感。
“不冷了！好神奇……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缇娜责问。
罗南将手里拿着的酒杯放回石桌，干笑着回答：
“这是首席长老的坚持。”
“他执意要让你们在启灵之前冻上一会儿，像历届前辈一样，牢记启灵的不易。他还给这个小环节取了个寓意高深的名字，‘履霜’。”
“不过在我看来，这个环节跟仪式无关，跟大部分繁文缛节一样，除了折磨活人，毫无存在的必要。”
听完罗南的解释，缇娜暗下决心下次见到老费舍尔，要给他点颜色。
而这时。
苏菲大人带着另外三个少女走到了罗南面前，带头向罗南深鞠一躬。
罗南稍稍收整仪态，像个大人物一样，端着架子微微点了下头，之后拿起高脚小酒杯，一一递给三位祖庵少女。
两位世家少女快被冻麻木了，面色发青，动作很僵硬。
她俩竭力控制自己，伸出双手十分小心地接过，生怕手里的酒杯脱手掉在地上。
缇娜有恃无恐，大大方方地解释道：“这是惊寒散，喝了它就不冷了。真的，一点也不冷。不过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怪怪的，得忍着点，千万别吐出来。”
罗南点了点头。
无声宣示缇娜说的话，就是他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最小的那个身子娇小、手脚细瘦的少女脸上。
这个小女孩古灵精怪很讨喜，对什么都好奇，敢于当面打量罗南、盯着罗南身上奇怪的小物件看，眼神干干净净的。
身为祖庵人，她的皮肤比缇娜还要黝黑，显然是经常暴露在烈日之下，没少干农活。
而且她不怕冷。
罗南手腕上的草环，她在老家见过很多次。
那些神神叨叨的卜祝巫医身上，都有这种东西。得了失魂症的人、身体天生羸弱欠安的人、被邪崇侵害但活下来的可怜人，也会系戴这种草环。
小女孩不由得私下猜想着罗南属于哪一类。
“今天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罗南突然对她说。
小女孩对罗南完全没有印象。
她觉得自己很失礼，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局面，一时间端着酒杯不知所措。
缇娜在心里深深表示同情。
这种场面她已经见多了。
罗南不仅记得每一个他见过的人，还能说出对方的名字、出生日期以及隐疾，而且对他们家里的情况了若指掌。
他要是想捉弄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罗南此时并没有捉弄这个小女孩的意思。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六年前的初冬。”罗南说，
“当时我和缇娜，还有另外四个同伴，跟着我家商栈的伙计到溪木镇收购药草、茶树菇和笋干。我在瓦妮莎小姐家祖宅所在的巷子里见过你。”
“那时候，你只有五岁。你不记得我很正常，不用紧张。”
小女孩释然，灿烂的笑容在脸上展开，“原来您认识瓦妮莎小姐啊。我前天在来的路上见过她呢。”
正值换牙期，由于少了两颗尖牙，她说话漏风，加上语速又快，导致发音很不标准。
罗南莞尔一笑。
缇娜觉得罗南可能要关照这个小女孩。
因为她也是个橡木盾。
罗南曾经说过奉命迁入临水集开枝散叶的橡木盾前后只有三个支系，最早的一支始于三百年前，族人散布多个集镇营地。
如果顺着橡木盾氏族的族谱往上追溯，说不定会发现这个小女孩是他的远亲。
但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
“该喝药了，梅根。”
罗南叫出小女孩的名字，温和地提醒。
得到这位看起来像看相算命的卜祝神棍一样奇怪的小哥哥大人的旨意，梅根当先一口喝光惊寒散。
之后伸出舌头舔干唇边的药渍，意犹未尽地端详着空杯和桌上的酒壶，貌似还想来一杯，让缇娜感到不可思议。
两个世家少女很有默契地一齐面向罗南，欠了欠身，把脸侧向一旁才喝下惊寒散。
她们庄重的样子让缇娜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好粗俗。
不过硬着头皮喝光汤药，两个少女整个脸都变了形，用手捂着嘴，急切地想要找杯清水漱口。
看来她俩跟我一样，不会再想喝第二杯……
缇娜暗想。
随后，三名侍女在苏菲大人的示意下走上前，接过空杯放回石桌。
“好了，我带你们去泡个澡，小心脚下台阶。”罗南提醒了一句，带着缇娜先行，转身朝身后的深坑走去。
泡澡？您可真会开玩笑……
缇娜腹诽道。
紧跟罗南向着深坑方向走了十几步，缇娜可以看到深坑的底部。
坑底正中是一座祭坛，被层层夜光石密集环绕，周围聚集了很多神官和侍从。
罗琳大人俏立一侧，手里似乎拿着一个权杖似的短柄物件。
放眼望去，缇娜见到八名少年出现在自己的正对面。
他们跟在神官身后，沿着由夜光石照亮、在石崖峭壁上开凿的、没有护栏的石梯往下走，通往坑底。
不过由于距离太远，光线也不足，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分辨不出谁是谁。
这时，罗南想起一些往事。
“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走我前面的那个人快到坑底时不小心踏空，从石梯上滚了下去，磕破脑袋，还把腿摔断了，因此错失启灵。”
“你们小心点，别犯这种搞笑又要命的错误。”
罗南的话让缇娜后面的三个少女紧张地放慢了脚步。
这件事的后续，缇娜是知道的。
除了那个摔断腿的祖庵少年，其余十一个人都成为了炼气士。
当时跟罗南同期启灵的十人里面有疯胡子家的扎古和嘉西亚，还有“南城恶棍”格兰杰。
他们四人因此结缘，在东区寺院叩头结拜，当着众神和先祖英灵的面，结为异姓兄弟。
他们每天都会在自家后院或者去郊外训练。
六年来风雨无阻，直到去断弓山。
从断弓山回来后，罗南说自己到了瓶颈期，单纯的高强度体能训练和体术训练已经无法提升他的修为。
从那天起，每到深夜，他就带着那把叫做“斩风”、花费42铢银通从一个落魄的西域浪子手里买的上品螺纹青钢横刀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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