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七十二章 学籍
K市，第一高中，大型会议室内。
现在的时间，是教育局派来的检查组刚刚对学校进行检查之后，10月中旬。
虽说刚刚经过了国庆假期，但是不管是对于高三的学生，还是老师来说，他们的国庆节假期，仅仅只有一天，也就是国庆节当天。
对于于子文来说，虽然这已经是他来到K市的第二年了，不过他对于这座城市的天气确实还是有些不适应，一到季节交替的时候，于子文就容易生病，而且由于K市所在省份是在国内的东北部，秋天入冬的时间会提前许多，所以虽然现在还是10月份，但是已经能提前体会到冬日里的寒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带毕业班的原因，内心压力过大，于子文在国庆节刚过的时候，就生病感冒了。
不过，于子文心中清楚，他绝不能让校领导觉得自己有压力，不然很有可能自己的这个班主任的职位，就会被其他老师抢走。尽管是学校，比起其他单位来并没有那么多事情，但是职场当中该存在的东西，还是会存在，于子文深知这一点。
今天上午，第一节下课，于子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其他的同事们正拿着自己的纸笔要离开，于子文便问道：“什么情况？”
有同事告诉他，一会儿10点的时候，校领导要在顶层的大会议室召开班主任的集体会议。
于子文心知肯定是要说一些大事，会不会和之前来检查的教育局人员有关？不过，仔细思考过后，于子文又觉得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自从进入到高三学期以来，这是第一次，学校组织教师的集体会议，而且，是只限班主任参加的会议。看来，要说的事情，多半跟毕业班的学生有关系。
于子文整理好东西，带好纸笔，也是上到了顶层的会议室。
一进门，于子文这才发现，基本上所有班主任老师都到了，就差他一个。
教导主任看了看于子文，说道：“于老师，听说你最近感冒了。没什么事情吧。”
于子文看了看教导主任，连忙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换季没太适应，所以就感冒了，这两天吃了药好多了。”
旁边的一位女老师看了看于子文，说道：“人家小于老师是南方人，当然是受不了咱们北方的冬天了，是吧，小于老师。”
这句话乍一听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于子文从对方说话的语气能够分辨，这其实还是在贬低他的出身。
于子文笑着坐下，没有回答。
教导主任见人都到齐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开会，今天要跟大家说的是，关于咱们第一高中这一届毕业生的学籍转移的问题。”
学籍转移？于子文脑海中出现这几个字，他丝毫没有想到，作为升学率第一名的第一高中，竟然也需要做学籍转移？
接下来，教导主任详细的说了一下关于学籍转移的情况，大体意思上是说，想让老师们把班级的成绩中下等和成绩比较靠后的学生的学籍，转到其他城市的普通高中去，当然，这些高中和第一高中是有合作的，这些在你们这看来是差等生成绩的学生，在他们看来可能是难得一遇的好成绩。目的自然是要提升你们学校的升学率和平均成绩。当然，这对于那些学生们也是有好处的，因为他们的学籍转移到其他城市去，报考该城市相对应的大学，在分数上是会有一定的降低的，用教导主任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双赢的决策。
“如果是这样，那这些在第一高中念了3年书的学生和家长们，他们能同意吗？我觉得对他们好像不太公平。”虽然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但是于子文还是说了出来。
教导主任的脸色稍微有些变化，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于子文身旁坐着的，是一位叫王勇的老师，他是高三五班的班主任，平日里和于子文接触比较多，关系也算是不错。
王勇见状，说道：“我说小于，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对于那些学习成绩不好的学生们来说，学校的这种举动，其实是在变相的帮助他们，你想，他们把学籍转到其他学校去，比如他们转到H市，如果他们想要报考H市的商业大学，那么他们的学籍在H市的话，商业大学会对H市本地的学生至少会有30分左右的分数降低，我们这是在帮助他们。”
于子文看向王勇，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王勇的胳膊在桌子下面拍了拍于子文，又给他使了个眼色，于子文于是便不再说话。
教导主任看了看于子文，说道：“这个学籍转移的做法，并不是我们第一高中独有的手段，所有的高中到了高三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实行这个方法，我们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保证我们的升学率稳居第一。”
之前在于子文进到办公室内说过话的那个女老师又是开口了，说道：“这种学生，其实小于，他们不值得你同情的，他们的成绩，不是我们让他们考成这个分数的，他们自己在班级里是中下等的学生，就要承担这样的成绩所带来的后果，你说呢。”
事已至此，于子文也不想再分辨，毕竟自己是第一高中的老师，更多的，还是要站在学校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而且，自己毕竟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跟上级的关系还是不要弄得过分紧张为好。
接下来，教导主任开始和班主任们说了一些关于学籍转移的一些合作学校，以及，他们根据每个班级的综合学习成绩，列出了每个班级当中，需要进行学籍转移的同学的名字。
看着自己高三三班需要转移学籍的名单，头两个的名字，便是周旭和王宇飞。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希望每个班主任回去之后，能够好好的和名单上的学生家长们谈一谈，让他们同意将学籍转移走，当然了，如果是实在不愿意转移学籍的学生，也没有办法，就看各位老师的本事了。”
会议散去，于子文回到办公室内，王勇找到于子文，说道：“没办法，我第一年的时候，跟你也是一样的情况，但是最后只能屈从于现实。”
于子文叹息一声，摇摇头，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班级需要做学籍转移的名单。
“可是，该怎么下手呢？”于子文说道。
王勇笑了笑，说道：“这种事情，我觉得，你就直接去找到学生家长，跟他们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想没有家长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考一个好成绩吧。”
说完，王勇就离开了办公室。
直接跟学生家长说么？于子文心中有些矛盾，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上学的时候，所有的决定，包括学校想要做的一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来拿主意。当然，于子文的父母都是农村人，对于这些事情也不是那么的明白，不过，对于于子文的每一个决定，自己的父母都是支持的。
可是，现在这些第一高中的孩子们，比起自己当时上学的时候，可是要有主意多了，每个学生都是不同的个体，于子文不知道，自己如果瞒着他们将他们的学籍给更改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于子文再一次拿起了学生名单，第一个学生的名字，是王宇飞。
想到王宇飞之前的表现，于子文皱了皱眉，就在前不久，王宇飞的父亲还专门来到学校，找到自己，表示希望给王宇飞调整到一个好的座位，原因就是王宇飞在之前高二期末考试当中，考到了一个比较好的名次。不过，于子文自然是不能同意的，他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为了坐到班级的前两排，父母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为什么现在这些孩子，就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被安排到前面去呢？
也是因此，在那几个学习成绩不太好的学生给自己送来钱财希望将他们的孩子安排到前面坐着的时候，于子文丝毫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而王宇飞之所以出现在名单当中，是因为除去高二下学期的成绩突然上升之外，这个学生平日里的学习成绩还有学习状态都不是特别好。
而这当中，于子文觉得，似乎和他来自D区也有关系，基本上每个班级的D区学生，只要学习成绩不是特别突出，都会被列在学籍转移的名单当中。
于子文想了想，自顾自说了一句：“那，就从王宇飞开始吧。”
……
过了几日，王宇飞家中。
这天是周日，周日，对于每一个高三学生来说，是唯一一天可以休息的时间，通常这种情况下，男生的选择大多和王宇飞一样，从第一天晚上，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再说。
王宇飞这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睡眼惺忪的他，刚刚走出房间门，就听到父亲在客厅内，像是在打电话。
“于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关于转过去的好处，我也已经听你说了几遍了，不过我这边的意思，还是不会改变，这种事情，我还是要和宇飞商量一下。好，那就这样，再见。”
听到“于老师”三个字后，王宇飞没有洗脸，直接来到了客厅的沙发坐下了，等到父亲讲电话挂断后，王宇飞说道：“那个于子文，又说什么了？”
王宇飞的父亲王子侠看了看王宇飞，说道：“他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个什么学籍转移，问我要不要给你转一下。”
王宇飞问道：“什么学籍转移？”
王子侠接着就将于子文刚刚告诉自己的，关于学籍转移的事情告知了王宇飞。
“其实，我觉得对你来说这是个好事情，你不是一直想要报考B市的农业大学么，如果你的学籍到了B市去的话，到时候分数上一定会有优势的。”
王宇飞听父亲说完，自己这边却是笑了笑，说道：“他就是这么跟你说的？真是笑话。”
王子侠显然没有听懂儿子的这番话，王宇飞接着说道：“爸，你花了这么多钱把我送到第一高中念书，最后毕业了，得到的却是一个32中的毕业证，你觉得合适么？而且，第一高中这么做的目的我太清楚不过了，他就是为了他们的升学率在考虑，你知道么，他们根本不是在替我们着想，如果这于子文真的是为我考虑的话，那之前安排座位的时候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宇飞。”王子侠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王宇飞却是摆摆手，说道：“我是不会同意转移学籍的。”
说完，王宇飞就走到洗手间洗漱去了。
第二日，周一，于子文一大早，就接到了王子侠打来的电话，对方表示，因为王宇飞自己不同意转移学籍，所以这件事情也就作罢了。
于子文放下电话后，心中十分恼火。对于王子侠将这件事情告诉王宇飞，于子文是十分不理解的。
“看起来，找下一个家长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定不要让他们和自己的孩子透露关于学籍转移的事情。”于子文心中这么想着。
……
K市，殡仪馆，未知空间，结界内。
大家对于周旭被安排到最后一排，后来又调整到饮水机旁边的事情，都是感到有些不舒服，特别是于子文在检查组来巡查的时候，将周旭换到了班级第三排去做了一周的这件事情。
在王宇飞看来，于子文不过是想要做给那些来检查的人看的，而且，本来第一高中按照学生的学习成绩安排座位这件事情无可厚非，但是于子文却将学习成绩不太好的几个学生安排到了班级的前两排去坐着。
在于子文承认收了那几个学生家长的钱之后，他在众人心中的教师形象，已经开始一落千丈。
就在大家想要继续说一些其他事情的时候，王宇飞却表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于子文做的更为阴险。
随后，王宇飞就和众人讲述起了于子文找到自己父亲，想要让自己家长劝说自己将学籍转走的事情。
李慕容看了看于子文，脸上终于也是第一次出现了嫌弃的神情，说道：“我作为一个外地人，其实关于第一高中，虽然我不是特别了解，但是我也听不少人说起过。这第一高中，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学府，升学率更是每年都有稳步提升，学生的平均成绩就更不用说了。一开始，我还真以为这件事情之和第一高中不会有太大的关系，不过现在看来，这第一高中的第一两个字，的确是有些水分的。”
于子文推了推眼镜，按照正常情况，他可能会替校方分辨几句，不过这次，于子文选择了沉默，可能是，他也觉得学校方面做的有些不太对。
范泽雨看向王宇飞，说道：“你拒绝了转移学籍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宇飞冷笑一声，说道：“从我拒绝了更改学籍之后，于老师对我的态度就变得不好了起来，基本处于放任不管的状态。”
李慕容想了想，说道：“那周旭呢，按照刚才于子文说的，你父亲应该是第一个接到于子文电话的，按照你的能力，你不可能不知道于子文还会给其他的学生打电话。而这当中，之前考试成绩最差的周旭自然是会接到电话，你没有选择告诉他么？”
王宇飞对于这个提问，却是变得沉默了起来。
苏瑾在一旁说道：“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周旭的原因，就是因为自从高三上学期开始，他和周旭基本上就不怎么说话了。”
“还是因为苏杭的原因吗？”李慕容问道。
王宇飞点点头，说道：“那时候，我跟苏杭的关系还算不错，她表示，她十分讨厌周旭，希望我能离他远一些，所以，在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我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周旭。”
范泽雨的目光回到了于子文身上，说道：“后来呢，你就给范雅兰打电话了吧。”
于子文点点头，不带任何情绪，开始说起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我给范雅兰打去了电话。范雅兰表示周旭肯定是不会同意调换学籍的，有了王宇飞的教训，于是我就对范雅兰说，周旭年龄还小，这些事情应该是家长做主，可以先不告诉周旭，等调完了再对他说就好了，毕竟调换学籍后，对周旭考大学也是有好处的。不过我居然没想到，范雅兰和周旭第一个志愿居然是M市的师范大学。那可是我当年差了3分没有考上的学校，就周旭目前的状态来说，应该是没什么可能了。当然我表面上还是在鼓励着范雅兰，最后在我的劝说下，周旭的学籍被转到了M市的一所普通的高中。
范雅兰听于子文回忆完这些后，头埋的更低了，显然，她对于这件事情，内心当中是充满着悔恨的。
范泽雨见状，也不好再去询问范雅兰什么，于是自己打开笔记本看了起来。
“周旭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跟范雅兰大吵了一架。”一边看着，范泽雨一边小声说道。
于子文这边接过话来，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在我给范雅兰打去电话后大概过了十天，周旭出现在了我的办公室里。”
于子文，陷入了回忆当中……
K市，第一高中，教师办公室内。
时间已经来到了11月份。
“老师，是您把我的学籍改到M市二十五中学去了么？”周旭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好像是有东西要拿给于子文。
“是啊，我跟你母亲商量过了，怎么了？”于子文看着一脸愤怒的周旭，丝毫不在意的说。
“您问过我的意见么？”周旭接着说，他的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空空如也。
“我记得，你还没满18岁呢吧，你母亲替你做主这不是很正常么？”于子文回答。
“我的学籍我自己都做不了主么？我知道您这么做只是想保证您这边的升学率而已，但是您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考不上M市的师范大学呢？您这么着急给我的学籍转过去是不是有些仓促。”周旭据理力争。
“仓促？这都已经11月份了，马上第一轮复习都要接近尾声了。就你这种状态你能做什么？”
于子文看到周旭那一脸倔强地表情立刻心生厌恶，他四下看看，办公室内没有其他老师，于是于子文接着说“我真不信你能给我创造什么奇迹，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这个脾气，所以我才让你妈妈没告诉你直接给你转了，不然你也像王宇飞那样打死不转学籍不就麻烦了？”
“我记得您最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您也是来自郊区的，是吧，您现在和这个学校的老师一起为了所谓的升学率来欺骗家长和学生更改学籍，您和那些瞧不起郊区人的市区人有什么区别？”周旭看着于子文大声的说。
“没区别，因为我已经不是郊区来的那个我了。”于子文也丝毫没有示弱。“而你，就你现在的成绩和状态来看，你一辈子，都只会是个乡巴佬，在D区摸爬滚打，我从高二观察你到现在，我在你身上丝毫看不出一丝丝的骨气和能力，说实话当你妈妈跟我说要报考M市师范大学的时候我差点笑出声来，我建议你还是每年花个两万块钱去上个三表得了。至于学籍的问题，现在已经没法改了。”
周旭被于子文的这一番话说得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几秒钟后，他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泪花，接着就离开了教室办公室。
“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自己不知道，还要蹭一个名牌高中的学历，这也就是我看不上这些乡下人的原因吧。”于子文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
“当时我知道的情况，就是这样。”于子文沉声说道。
范泽雨这边，叹息一声，转过头来看向范雅兰，说道：“姑姑，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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