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鲰生子
鲤鱼跃龙门。
自打刘睿傍晚从［藏兵洞］练级回来，就不断听人提起这五个字，前前后后，不下二十遍。
一开始他还不明所以，以为是有高品阶的［月光卷轴］掉落，或者新的练级点被探索发现了。
后来他察觉到不对，其他人说起这个，总是背着他嘀嘀咕咕，一副对他指指点点还怕被发现的怂样。
难道这所谓的“鲤鱼跃龙门”跟他有关？
刘睿皱眉，有些不耐烦，干脆拽住一名玩家，问他嘀咕个毛。
在对方期期艾艾的讲述中，刘睿知道了，不是“鲤鱼跃龙门”，是“李渔跃龙门”。
那个被他随手一推而境遇凄惨的“倒霉鬼”，如今竟然野鸡变凤凰，在NPC们的簇拥下，风风光光进了村。
再后来，有玩家打探到消息——“倒霉鬼”竟然杀了BOSS怪［吞尸蟒］。
许多人都不敢置信。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吞尸蟒］可是［玄品］的BOSS啊！
怎么就被一个［武力］不到20的人给杀了？
然而，又有玩家从看大门的NPC那里打问到“深夜献计”、“自投蟒口”、“赤身杀蟒”等细节。
数千名玩家这才死心，于羡慕嫉妒之余，他们也不由地生出敬佩之心——把自己送进大蟒蛇嘴里，这厮绝对是个狠角色。
知道李渔的本名后，再没有人提起“倒霉鬼”的诨号，转而说“李渔跃龙门”。
杀掉巨蟒BOSS，必有大爆，实力肯定会提升一大截。再得NPC好感加身，那就等于气运大涨。
类比一下“鲤鱼跃龙门”，所有人都觉得合情合理。
只有刘睿很腻味。
一个本来被他无视的人，忽然平步青云，达到了他要仰视的高位。其中变化，令他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尽的憋屈滋味。
刘睿甚至觉得，旁人看他如看小丑，也都等着看他的笑话。毕竟，是他推人在先，才造成了李渔的倒霉景况。如今人家发达了，怕很大可能要来寻刘睿的晦气。
“操！”
刘睿低骂一声，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窝棚的架子上。
砰！
灰尘、枯叶，簌簌而下。
“阿嚏！”
窝棚里有人打了几声喷嚏，接着一道声音传出：“哥，你咋还不睡？明天还那么多事呢。”
“睡不着！”
“咋了，哦，你还琢磨那个‘李渔’呢？”
说话的是刘睿的弟弟刘智。
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性格却大不相同。刘睿脾气差，行事莽撞；刘智则性情沉稳，好多谋远虑。
穿越之前，刘智就没少给爱闯祸的哥哥擦屁股。穿越之后，他就更操心了。
也习惯了。
刘智摇摇头，披了衣服走出窝棚。
“何必在意一个独行侠。”刘智劝道。
刘睿道：“他杀了吞尸蟒，肯定会得到不少好东西……”
“好东西咱们也有，比如《建村图纸》。”
就在昨天，刘智兄弟俩打怪掉落了一份[建村图纸·汉之聚]。
［汉之聚］的使用条件与[周之书社]一般无二。只要满足[辩护伉健者（武力≥20、智力≥20、魅力≥20）]的前置条件，就能建村。
刘睿不是个操心的性子，这村长之位自然就落到了刘智身上。
三项属性里，刘智只有[武力]等级够用。[智力]才13级，差得还远。而[魅力]，依靠[藏兵洞]里打怪掉落了几件饰品，佩戴之后有16点之多。
可惜还差4点。
不过，除去饰品，精美的衣甲鞋履、华丽的武器装备，也会增加魅力值。刘智已经筹好钱财，准备往甘阝单阝县城走一趟。
智力方面，他也有门路。
“只要魅力、智力达标，咱们就能建立村子、扩张领地。届时，登高一呼，整个甘阝单阝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玩家必然蜂拥而来。到那时候，说一句大话，你我兄弟，便是这一方小诸侯。”
刘智努力描绘着辉煌前景，将哥哥的注意力从“李渔跃龙门”上转移开。
“那些NPC会不会帮他……”
“十几亿玩家入汉末，大汉的NPC的数量才多少。整个甘阝单阝县几十万、上百万的玩家，若都能入你我麾下，区区一个独行侠，就算有NPC护着，咱们也能碾死他八百回。”
“也对。”
“行了行了，快去睡吧。明天一早我还要赶去甘阝单阝城。哥你别忘了联系那个‘马一角’，就按之前说好的价格借书。”
“好。”
————————
翌日，陈王里。
李渔洗漱完毕，提了一斤蟒肉作为拜礼，与雄霸走去王宅。
途中，雄霸说起“收购［未知物品］的事”。他说陈里正知此事后，将他臭骂了一顿，命他将［卷轴］等归还。
还说“收购”也不需要那么多资金，几块麦饼换一枚［碎片］都会有异人挤破头换。
于是，兜兜转转，蟒目、卷轴又回到了李渔手里。
笃！笃！笃！
叩门。
门开，王家的下人见是李渔，不敢怠慢。躬身请二人稍等片刻，他就快步走去院内。
不一会，中门大开，王章带着家相来迎。一番寒暄，入坐堂下。
“郎君可可是要读书书？”王章问。
“要读。”李渔点头，接着也不转弯抹角，直奔主题道，“另外，我听说伯卿公受‘腹语症’困扰，我在古籍上看到一种治疗的法门，或许能祛除此病症。”
王章一愣，喜道：“当当真真？”
细算起来，他患“腹语症”才一年零两个月。时间称不上特别长，但这病对他心态、心理上的打击，太过沉重。
患病前，王章最喜清谈。平日最惬意之事，莫过于邀三五好友阔论高谈、臧否时事。谈到兴处，常常会秉烛夜游、通宵达旦。
而得此怪病后，他撤席罢宴、闭门谢客，羞与人交谈。就算是与挚友亲朋说话，也木木讷讷，半天下来只言片语、寥寥无几。
亏得小女儿王荣每天叽叽喳喳、笑如暖阳地陪着，他才渐渐走出阴影，有了些交际应酬。
不过饶是如此，这［腹语症］也似咽中鲠、肉中刺，使他每日备受煎熬、不得心安。
眼下虽然李渔说的是“或许能祛病”，但其在昨日宴席上的表现，给了王章不小的信心。
“贤侄尽可一一试试！”情绪激荡之间，王章的称呼都变了。
“府上可有医书？”李渔问。
“有！有！有！”王章赶忙应道。
接着一声吩咐，家相唤来七八个粗壮仆役，直奔书斋。
现今的书，多由竹简、木牍编连，卷成册。而简牍，有大小简之分。大简能写三十几字，小简二十几字。
一简为一章，一册为一卷。
以《清华简》为例，简长二尺左右，《筮法》篇有简63支，独立为一卷；《算表》有简21支，也为一卷；而《系年》138支简，3800余字，也是一卷。
王家所藏医书有五，《黄帝内经》、《黄帝外经》、《扁鹊外经》、《白氏旁篇》、《本草经》。
其中，《黄帝内经》十八卷，缺失三卷；《外经》三十七卷，余二十卷；《扁鹊外经》十二卷，余五卷；《白氏旁篇》二十五卷，余八卷。《本草经》三卷俱在。
重倒是不重，总共也才三四十斤。
但个个年代久远，岁月洗礼下，有些简片皴裂，墨迹脱落；有的牛皮绳老化，似断非断。
仆役们可不敢大意，都以绸布衬垫，小心托举、轻拿轻放。
五十一卷简策，来来回回，竟运送了三十几趟。
动静不小，引得不少的仆从、丫鬟们翘首探看。
李渔有些汗颜，他本打算去书斋的，没料想王大儒心情急迫，竟直接搬了书过来。
“阿翁。”有一青年男子风尘仆仆，似是刚从外地赶回来。
“贤侄，此犬子王斌。”王章为二人介绍对方，“子君，此是李渔。”
李渔拱手见礼。王斌手举到一半，忽然皱起眉头：“是你这个鲰生子。”
鲰是小鱼，鲰生是骂人的詈语。
李渔眉头一皱，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反应，王章大怒，拿起手边一盏方盂就砸了过去：“竖子，住口！”
王斌狼狈躲过，口中辩解道：“阿翁，此人轻薄怀姬……”
嘭！
屋外槛窗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女子的轻声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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