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又开始了。”爷爷换了睡衣。
隔壁又拉出长长的一个二胡声调。
“这是怎么了。”奶奶说，“我过去看看。”
爷爷拦住奶奶：“我听着像是骂人的话。”
奶奶看他，爷爷说：“小孩儿的事，咱们少干涉，大概就是青春期少年的烦恼。”
被称为经历着青春期烦恼的付辞行，臭着脸坐在窗边，又拉出几个短音。
心里骂：我都告诉你我梦想了，你竟然还要保持神秘。
秘密就是要交换的，竟然还用没有梦想敷衍他。
——周贺，你是个宝器。
他手上动作没停。
——周贺，你是个傻、傻——
音准没到。
付辞行继续拉出“周贺，你是个宝器”的音调。
楼下的后院，周贺撸了把疯狂摇尾巴大黑，抬头望着半开的窗，拍了拍大黑的背：“叫一声。”
——周贺，你是个宝器。
“汪！”
付辞行继续拉。
——周贺，你是个宝器。
“汪！”
——周贺，你是个宝器。
“汪！”
迟钝如付辞行，也听出了不对。
他拉：周贺——
狗不叫了。
周贺，你是个宝器。
“汪！”
“唰”一下，付辞行拉开窗，探头出去，对上周贺的眼睛。
黑夜已经完全把小院子笼罩，院子里在门口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周贺牵着狗，站在院子里看他，眼睛映出他房间的灯光，显得亮晶晶的。
付辞行一瞬间岔神，想那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就是黄橙橙的。
“周贺。”他嘴唇微动，声音很小的叫了一声。
“嗯。”周贺回答。
付辞行臭着脸，说：“你院子里的光太亮了，我睡不着，关掉。”
周贺笑了一下：“这是声控灯。”
付辞行：“……那你让傻狗别叫了。”
“哦。”周贺慢吞吞地说，“它说可以。”
付辞行心里已经没气了，又唾弃自己怎么能这么快就不生气了，他还保持着一张臭脸，一手撑在窗的侧框，身后房间的光把劲瘦的腰线勾出剪影，是少年人独有的单薄的身形。
周贺脾气很好地问：“还有什么？”
“别、忘、了，”付辞行一字一顿，“英、语、单、词。”
在看到周贺一瞬间变懵，接着露出痛苦、懊恼的表情的时候，付辞行心情愉悦地关上了窗。
他想，果然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
击败一个开心的周贺，只需要二十个英语单词。
-
月考如约而至，又在一天后陆续公布了成绩。
王青青站在过道给周贺算分，看有没有机会达到这次的二本线。
他看到付辞行从外面回来，不动声色地问：“付哥，你成绩多少？”
在篮球比赛结束后，班上对付辞行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他开始有了融入班级的机会，但付辞行还是选择游离于各类小团体之外，除了每天都会见到的周贺，跟大家都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付辞行拎了罐冰饮料，扔到周贺桌上，回答王青青：“450。”
“啊？”王青青没想到大家盛传的二中学霸，竟然才考了450，他表示遗憾的同时也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这次重本线多少？”周贺闻言转过头。
付辞行看向王青青：“不用算了，周贺这次刚好踩线。”
说完才跟周贺说：“曹老师说我才转学，不算在这次要求上重本线的人里。”
周贺看着他，没说话。
“喝啊，请你的。”付辞行说。
周贺垂眸，看到罐装上的字：补脑就用核桃牛奶。
周贺：……
“谢谢。”
“这次大家都考得挺不错。”王青青说，“想不到班长进步也这么大。”
付辞行没什么表情：“踩线，数学才59。”
王青青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没考好，安慰道：“这次考试题都比较难，你刚转到雾中，不适应我们的出题模式也很正常。”
付辞行顺着问他：“你考了多少？”
“也没考好，跟你差不多，五百多。”
付辞行点点头：“这次的题确实比较难。”
王青青跟他哥俩儿好一样，揽住他的肩膀：“要说这次学委才考得好，635，年级第一。”
“那你多少名？”付辞行挑眉问。
“也就第十三名，考差了考差了。”王青青摇头，脸上还是笑。
“没事，下次加油。”付辞行沉稳地拍拍他的肩膀，“再接再厉。”
“我……”王青青觉得自己反而还不是需要安慰的那一个，“我觉得你上升空间大，后面努力起来应该也很快的，有什么不会的也都可以来问我们。”
付辞行点点头。
在周贺把篮球比赛的功劳全转给了付辞行之后，再加上这次毫无竞争力但也不会拖班级后腿的成绩，付辞行在电影开始前，收到了比之前更多的邀请，都让他加入自己的朋友圈子。
付辞行一一拒绝，还是坐在后排。
教室拉上了所有窗帘，关了灯，电影开始。
电影里的场景流转，每个人脸上都是明暗参半。
付辞行等到影片内容渐入佳境，偷偷从教室后面摸了出去。
其他班还在上晚读，1班被读书声包裹。
付辞行走下楼梯，从左侧走上了一条小路。
他没想到去哪儿，就是不想待在宿舍，一路漫无目的地走，没想到看到了在水池边背书的周贺。
白色的路灯下绕着很多小飞虫，周贺身姿挺拔，嘴里念念不停，一边走一边背，看起来非常认真。
哄乱的人声在身后，四周是种着高大树木的树林，朗朗的读书声越是清晰可闻，越是显得这里安静。
付辞行走近了，才听到周贺小声的、背英语单词的声音。
正好旁边有石桌椅，付辞行没打招呼，径直坐了下去。
“你不看电影？”周贺问。
付辞行：“你也不看啊。”
周贺眸光微闪，抬头看了眼天。
“背你的书。”付辞行说，“小付老师来监督你。”
周贺开始背。
背得磕磕巴巴，一个单词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多遍，付辞行都能背了，周贺走第二圈的时候嘴里还是这个单词。
“拿过来。”付辞行一手枕在冰凉凉的石桌上，一手冲他招招手，白净的皮肤在半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很干净。
周贺把书递了过去。
他没说话，周贺念念不停的声音也停住，草丛里小虫子的叫声就格外清晰明显。
“我来考你。”付辞行突然说了个单词，“afraid，你说意思。”
“……”周贺一下被考住，沉默了几秒。
付辞行：“周贺今天早上吃了三个馒头，一袋牛奶和一个鸡蛋，但他还是担心自己上午会饿。”
说完，他就抬起头看周贺。
付辞行的眉眼生得很好，不仅是皮肉上的好看，骨相上看也是难得一见的好。
他坐着，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柔和了平时眉眼间的不屑一顾的劲儿，看起来没那么拽，黑白分明的眼睛很纯粹，像个可爱又听话的孩子。
周贺晃了一下神，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付辞行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他说：“担心，害怕。”
付辞行点点头，又随机抽查：“bounce”
周贺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这个单词的意思，耍了个小聪明：“b-o-u-n-c-e”
付辞行神色平淡，似乎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篮球比赛的时候，周贺把篮球拍得很高。”
周贺恍然大悟，看起来不是很聪明：“弹跳！”
但他激动地笑出来的样子看起来还可以，付辞行勉为其难地决定不说他傻。
到了五月，空气中浮动着栀子花似有若无的甜香。
让人心静。
周贺听他用意思造句提示自己，在被吴老师叫去谈话后，烦躁、苦闷的心情也得到缓解。
等把书上勾画出来的50个单词抽背完，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付辞行又简单抽查了几个单词，周贺都能很快联想到他造的句，说出准确的答案。
付辞行把书合上：“好了，学习结束。”
周贺也呼出一口气，“比我预计的时间还快。”
付辞行说：“多用科学的方法。”
说完付辞行就又沿着小路走，周贺在他身后跟了上来。
付辞行没说话，两人一直沉默地走到了操场。
操场处在最低位置，被同学们称为是四川盆地，四处的灯光漏不进去，操场不开灯，整片操场就处于一个乌漆嘛黑的状态。
付辞行就这么随便躺在了塑胶操场上。
令人奇怪的是，明明在教学楼都看不到的星星，在这里就能奇异地看到星空。
周贺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不是有洁癖吗？”
付辞行：“……”
“我谢谢你提醒我。”付辞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躺。”
周贺跟着躺在了他身边。
两个人一句话没说的，看星星看到晚自习结束。
月考结束的这个周，就到了放月假的时候。
爷爷戴着老花眼镜，坐在院子里看付辞行带回来的卷子，琢磨半响，两只眼睛从老花镜里探出来：“付辞行，你要是厌学了，咱们换一个谋生的手段也行。”
“什么？”付辞行从阳台上探出半个身体。
奶奶在楼下大喊，让他小心别掉下来了。
周贺提着一大包菜，打开门进来，身后跟了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阿姨。
爷爷没注意到这一切，只说：“反正放月假，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学二胡，学钢琴，或者画画，随便你学什么，总要多个谋生手段。”
“要是都不想学，以后毕业只能进厂，你又不乐意累。”爷爷“害”了一声，“要不跟周贺学打拳，你当个体育老师算了。”
说完转过头看到周贺和他身后的女人，爷爷的表情一噎，“今天天气真好，小杜，怎么回来也没提前说一声。”
付辞行看向起身的爷爷，心想他转移话题的方法可真够烂的。又想周贺还会打拳？他还以为他进体队是打篮球的。
杜蓉脸色红润，在娘家这段时间养了些肉在身上，看起来整个人精神气也好了不少。
她温柔地笑笑：“干爹，周贺他现在不练拳击了，我倒是还有他老师的电话，我现在给你发过来。”
“我就说说，逗小孩儿。”爷爷一晒。
“周贺这次考试成绩不错。”杜蓉笑得温柔，“我觉得走文化路线，反而是个更好的选择。”
周贺在一边站着，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像个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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