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法碰触的心

　　
嘈杂热闹的街道，虽然已近午夜，但夜市摊依旧火热。
人潮中，两道身影前后并行，屏蔽了周遭的纷扰，显得那么的安静。
林琅漫无目的的走着，心口有股褪不去的燥意，两人的掌心紧密相贴，细细体会，还能感受到指尖下的那抹滑腻。
有些冰凉，却又烫得他手心都泛起潮意。
他试着挣了挣，没挣脱，反而换来了更大力道的紧握，好像在攥住什么宝贵的事物一样，掌心相抵，湿意浸透了对方的手，湿漉漉的，风吹过时有些凉。
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被攥紧的手代表了她对他的依靠与信赖，这个发现叫他有些得意，但耳边破碎的抽泣又叫他心里发酸，似乎是最柔软的那一块，被这声音不停的戳来戳去，
很复杂，难以形容。
他本该是气愤的。
虽然这点气愤，在看到那堆资料后就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但他还是不能轻易原谅。
骗钱可以，感情不行！
这女人总是在玩这种欲情故纵的把戏，明明联系方式已经给了她，却害他捧着手机，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来一条消息，又晾了他一大半天。
最后他只能自力更生，从那一堆资料里，翻找出她的近况，找上门来，打算强行偶遇，让这个小骗子也体验一回被欺骗感情的滋味。
他本该冷眼旁观的，看她受尽羞辱，然后在一旁幸灾乐祸，暗自偷笑。
可一看见她掉泪，他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脑子一抽一热，就下意识的冲了上去。
大抵上，应该没人看到他风度尽失，狂奔的狼狈模样，也没人察觉他口罩下的焦急与心切。
路，走到头了，也是时候，放手了。
“柳小姐，够了吗，你还想牵多久。”
行至车前，他挑眉，似笑非笑，玩味的望着她。
柳蔓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鼻头和眼眶通红，像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细碎的泪珠，时不时的从眼角溢出一两颗，尤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抿着唇，像个失去了心爱软糖的孩子，一点一点，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
两只手分离时，两个人心底都传出了一声叹息，怅然若失，但脱离束缚的手腕却是传来一阵轻松感。
毕竟，手牵久了，也是会累的。
柳蔓握拳，摩挲着掌心，像是在留恋那份温柔，又像是……
在嫌弃掌心上的那片濡湿。
林琅看着燥意又涌了上来，咬着牙，掏出帕子，狠狠的在手上擦了擦，恨不得甩它两巴掌。
不争气的玩意！
柳蔓垂眸，用余光看他，悄悄把手背到了身后，有点抖，像她此刻的心情。
这是，被嫌弃了吧……
“上车，我送你。”
没注意到柳蔓的小动作，林琅不耐烦的打开车门，说道。
“谢谢……”声若蚊蝇。
柳蔓不敢拒绝，也不想拒绝，。
默默跟了一路的汉子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双白手套，钻进了驾驶座，难怪柳蔓总觉得他身上缺了点什么。
她拘谨的爬上车，宽大奢华的车厢与她格格不入，坐立不安。
“你住哪？”
报了地址，柳蔓低着头，二人之间又无话了。
眼泪还在流，她也不想的，难过的瞬间早就过去了，只是这后劲还在，天生体质如此，不然她又怎么称得上小白花女主呢。
她抬手去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矫情，没想到却迎来了一声呵斥。
“不要用手擦！”
被她呆愣的目光的盯着，林琅干咳一声，不好意思的从收纳箱里抽了一块手帕。
“手上那么多细菌，用这个。”
果然是被嫌弃了……
苦涩蔓上心间，唇抿成了一线，心中雏鸟情节一样的亲近被这一遭浇了一盆冷水，冰凉刺骨。
她默默接过帕子，温驯乖巧，只不着痕迹的低眉端详了一眼。
一方素净的天蓝色手帕，只在右下绣了一个林字，样式简单，但触手丝滑，轻薄，贴合着肌肤，从手感就能体会出的昂贵，朴实又不平庸。
有钱人低调的奢华。
她不敢去用，怕污了它，赔不起。
小心的叠好，放到一旁，任眼泪横流，模糊着视线。
“林先生，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
她声音里还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像小兽的呜咽。
“嗯，刚好碰上了而已，你今天也救了德莱文，所以扯平了，不要想太多。”
手帕被柳蔓放置，林琅心头烦躁，别过头，望着窗外，不敢去看她，气血翻涌着上脸了。
刚刚那些话，想想就羞耻到爆！
虽然，他说的好像也没毛病，女朋友什么的，当初柳蔓只是单方面的死遁，说也只是说忘了她而已，压根没提分手，所以严格上来说，他们还是男女朋友关系没错。
就是不知道这层关系，双方还能不能认得下去了。
呸！就算柳蔓想认他也不要！搞的谁稀罕她一样！
林琅心里自顾自的纠结着，不肯承认自己傲娇的本质。
柳蔓眸里的光又黯淡了几分，掐着自己的手指，点头应了一声。
这是叫她不要当真的意思吧……
逢场作戏而已，她又在幻想点什么。
柳蔓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
对于方才那个像英雄一样出现在她身前，对她伸出援手的林琅，说不感激，说没有一丝丝心动与好感，那是不可能的。
但孤苦伶仃，一人熬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她心里有一杆秤，拎得清，也不会不自量力。
爱情这种东西离她太远，不敢奢望，哪怕她本身就一篇言情小说的女主，但现实不是小说，不单只有爱情，还有太多的东西。
别想太多，不是吗。
车程很快，不到五分钟，她家离的本来就近，不然也不会选择在那打工。
“林先生，我，我可以加一下你的wx吗。”
柳蔓下了车，柔声细语，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这个唐突的要求触怒了反派。
嗯，她不是见色起意，刚才那点悸动早就散的差不多了，她可没忘了自己上船的终极目标。
还有就是……
她的钱啊！她那3000R的医药费，不要回来她死都不瞑目啊！
“哦，你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望窗的雕塑猛地回头，语气轻佻，但给柳蔓的感觉……
就像只见了狗骨头的二哈！
两眼放光，给他安个尾巴，指不定就像雨刮器一样唰唰摆起来了！
压下心底那份怪异的错觉，她眉目羞赧，颊上飞起了一抹红云，端是一个怀春的娇羞少女。
“对，我想谢谢你，我…我…”
她我了半天，自个都没想好说啥呢，怎么谢，脑补去吧你！
“呵，不给……”林琅挑眉，抱着手，骄傲的不可一世。
“好，那我……嗯？？”
也没在意他说啥，柳蔓下意识的点头，就准备掏手机了，毕竟，哪个男人能在她这种攻势下狠心拒绝呢。
然而……现实又给了她一巴掌。
你他喵的！反派你是狗吧！能不能做个人了！
反派永远不按常理出牌，柳蔓脸上的浅笑都要裂开了，差点就想从包里掏出手机甩他一脸。
满意于她脸上出现的尴尬与茫然，林琅心里总算有了点大仇得报的快意。
“狗牌，林琅，我的名字，记住了。”
话很简单，但也算把关键信息透露了出去，他径直升起车窗，在嘴角的笑意暴露前隔绝了柳蔓的视线。
挥舞着胜利的拳头，恨不得打个滚，以表雀跃之情。
原来不是故意吊他，只是没发现，这个小骗子也是真够蠢的，他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柳蔓：……
汽车开走，恰了一嘴尾气，柳蔓无语，差点没把自己头发给挠秃噜咯。
头一次觉得，她过人的情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偏偏在反派这屡屡碰壁，简直有毒。
狗牌上的号码绑着wx，这事她一早就知道，她还偷窥了朋友圈好几回，但直接加又显得轻浮。
但你说加吧，太突兀，以什么理由呢。
要钱？
张口就是要钱，万一人觉得她太势利，死要钱怎么办。
不加吧，心里堵着那口气过不去，而且明摆着的联系方式，她又怎么可能会错过。
所以一来二去，纠结到了晚上，本想着放几天再说，然后再以经济困难的理由加上去要钱，扮演一个经济贫困却充满爱心的小可怜，但晚上反派的出现，又让她逮着了机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开口要，好过不声不响强加，还容易被忽视。
可这反派的回应，真的，服气，难怪他是反派，当不了男主。
妹子当面问你要wx，你不给，然后指着自家的狗牌跟人说。
哦，你看着狗牌上的号码自己加吧。
就这！活该单身一百年！一百年啊！
怒气冲冲的柳蔓没急着回家，还是先加了wx再说。
申请刚一过去，秒通过，聊天界面多了个红点。
我们已经是好友了……
……所以，这波操作的意义在哪，真心看不懂。
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内心的潜台词却是，呵呵。
手机扔回包里，也不想再看后续了，心累的懒得敷衍。
她迈步开始往家里赶。
小区是老小区了，但环境还不错，以前职工分配的房子，幸好挂在她爷爷奶奶名下，这才留了下来没被法院收走拍卖，勉强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
小区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就是没有电梯，每一栋最高六层，她们家刚好就是。
这年头，除非是健身达人，否则像她这样一口气上六楼还不带喘气的年轻人，估计也没剩几个了，又是刚好，她就是那其中之一。
与柔弱的外表不同，她的体能和力气比想象中的大得多，以前她还想过去工地搬砖的，但工地都是男人，而她的外貌，说不好听点就是容易引人犯罪，所以最后想想还是作罢了。
今天的遭遇，说实话，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不说多，但偶尔总能遇上那么一两回，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女主体质的锅，哪怕她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做事，各种的非议，揣摩，依旧会落到她身上。
今天这种事情不说多，但偶尔总能遇上那么一两回，于是为了自保，她习惯了伪装自己，伪装成一朵柔弱，纯洁，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只单单为了在这残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如果可以释放本性，不必在意外界的目光与压力，谁又情愿戴上面具，压抑自己的天性，做一个表里不一，精于算计的人呢。
没人愿意的，不是吗。
回到家，脱去伪装，鞋子直接从脚上踢飞，包甩在鞋柜上，整个人扑到沙发上，像只咸鱼一样摊着。
这就是她，一个普普通通，孤家寡人，努力依靠自己活着的女生。
没什么特别的。
疲惫涌了上来，不只是身体，还有心。
今天她的情绪崩溃得突然，当时的想法除了黑暗外，甚至可以称得上危险。
林琅的出现，救了她一命，把她从那个泥沼般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于是当她编辑好要钱的信息，几次三番都没能发送出去，最后只能咬牙，一键全删。
算了！今日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这三千块就当您老的辛苦费了，拿去喝茶去吧！
她忍着心痛，愤愤甩下手机，却忽略了对话框上对方名字那一栏后面，不停出现的‘正在输入中’，无端错过了一次搭讪的好机会。
另一边，林琅捧着手机，柳蔓的朋友圈已经被他翻完了，此时正对着对话框，看着那个微笑的表情，不知道该回什么。
也回个微笑？
不合适，破坏他高冷霸总的形象。
回你好？
太客套，他们什么关系！好什么好！
他就这么捧着手机，一直纠结到了深夜，最后还是一条消息都没回。
想他堂堂霸总，凡事怎么可能主动！一定要这个女人主动赶上来，热脸贴他才行！
他心里傲娇的想着，然后……
结果啪啪打脸。
一种很明确的感觉，那个想要抛弃她的东西又回来了。
是什么呢？
女主的气运，光环，还是上天的垂青。
所以她还是女主吗。
哪怕被剧透了人生，崩掉了剧情，最终，或许不过是从一本小说，跳跃到了另一本小说而已。
是谁在看呢，是你吗？
我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值得你旁观注目的呢。
算了，已经无所谓了，既然你要看，那就好好看着吧，看着这一次，由我自己主宰，谱写的剧情。
好好看着吧……
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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