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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言出法随


宋悦庭向和几秒钟前的他一样不信邪的卫筠柏展示了一下活动自如的右腿,自己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卫筠柏看着宋悦庭缠了绷带的腿在眼前晃,绷带上的血越溢越多,回想起他白天里膝盖那个惨状,医生的职业本能让他血压噌得上来了,喝道:“别动!”

        宋悦庭给卫筠柏喝得一个激灵,嘀咕道:“不动就不动,凶啥啊。跟我爸似的,突然吼一嗓子吓死人了。”

        说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动手去拆膝盖上的绷带。

        踩着断手蹦迪的一修有被两个人类吵到,遂放弃对断手的报复,吐着舌头回到主人身边。

        “看看里头啥样不就知道咋回事了嘛。”

        宋悦庭一边拆绷带,一边哼哼:“说不定我就是天赋异……”

        绷带尽数剥下,白天里还惨不忍睹直接戳了个对穿的膝盖,竟已变得几乎完好如初,留下大面积的痂,刚才因撞击而裂开,这才流了不少血。

        宋悦庭一双眼睛瞪得提溜圆,停顿了会儿,接上最后一个字:“禀。”

        卫筠柏颇为艰难地消化了眼前这个事实,道:“你这不是天赋异禀,是医学奇迹。”

        一修左看看,右看看,大脑疯狂运转,努力理解俩人的对话。

        “等等,等等,这不对。”宋悦庭一时无法接受,本该是狂喜的事情,他却莫名觉得后怕,“这违背了生理科学,人的细胞不可能增殖得这么快,除非……”

        “癌细胞。”

        卫筠柏接过他的话,凑过去近距离地察看宋悦庭的伤口,指腹轻摁在开裂的痂上,皱眉道:“就算是癌细胞增殖得也没这么快。”

        他在宋悦庭的腿上一阵掐掐按按,“疼吗?有不适感吗?”

        宋悦庭有一种自己独自一人去医院面对医生的错觉,不由得紧张起来,摇头道:“没有。”

        卫筠柏撒了手,道:“去床上躺下,我摸摸你肚里长肿瘤了没。”

        宋悦庭懵道:“啊?可是那个断手还在床上。”

        卫筠柏一拍脑门,“给你这么一岔我都忘了,就地躺下吧。”

        宋悦庭依言就地躺下,感觉这检查手法分外熟悉,“咦,中学的时候体检是不是有一项就这样的?”

        卫筠柏加重了些手上的劲儿,没好气道:“你以为内科体检是检什么的?就是摸摸听听你的心肝脾肺肾有没有长什么不该长的。”

        宋悦庭支起脑袋,惴惴不安地看着卫筠柏在他腹部来回移动的手,“我没长瘤子吧?”

        卫筠柏仔细捏了一阵,眉头很夸张地拧成了“川”字形,又舒展开,看得宋悦庭的心跟着拧起来又松下来。

        他笑道:“暂时没感觉出来。就往好处想,当作你也变异了吧,我的医学水平目前无法对此做出解释。”

        宋悦庭环视一周,身边没什么趁手的玩意儿可以抄起来给卫筠柏一下子,不然他一定要卫筠柏为自己犯的这个贱付出代价。

        三分钟后,两人一狗趴在床上,围了个圈儿将断手包围住,正儿八经地以它为主题,各抒己见。

        宋悦庭:“我瞧它不像是有怨气的样子。”

        卫筠柏:“死得很透,完全没有机动性了,绝对不可能自己动,除非世上真的有鬼。”

        一修:“汪汪汪!”

        宋悦庭:“不对啊那大叔是逃走了又不是被我砸死了,他先想杀我的,要变鬼也是我变鬼去索他的命吧?”

        卫筠柏:“你清醒一点,你还没死,他死没死你又不知道。”

        一修:“汪汪汪汪汪!汪呜!”

        一修气得跺脚,怎么没人睬它?

        宋悦庭搂过一修给它顺毛,“你讲话咱俩听不懂啊崽。”

        一修闭嘴了,似乎是觉得宋悦庭说得有道理,歪着脑袋思考了会儿,气鼓鼓地伏在宋悦庭胳膊上,嘤了两声。它腮帮子边上的毛都蓬开了,把宋悦庭萌得心肝乱颤,慈爱地逮着小狗狠亲两口。

        一修向来最喜欢和主人贴贴,高兴地咧着嘴,两只前爪环抱住宋悦庭的胳膊,竟有几分像人一样的娇俏意味。

        一修可能是串了什么大型犬的基因,才八个月肩高就55cm了,放到成年公边牧里都算大号的。此刻它钻到宋悦庭怀里,宋悦庭两手都揽不过来,头尾全兜不住。

        不过在宋悦庭心里狗儿子永远是狗儿子,长多大都是个小狗狗。

        卫筠柏见一人一狗在自己眼前腻歪上了,一脸的没眼看,“停停停,先研究正事儿行吗。”

        宋悦庭被迫从狗狗柔软的毛毛里脱离出来,沧桑地瞟一眼断手,道:“研究不出来。盯着它我脑子里只会回放集训时的千百张手部速写训练。”

        卫筠柏嘘他:“我还满脑子只有手部解剖操作实训呢。”

        宋悦庭抚掌赞道:“这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缘分,是缘分啊!”

        卫筠柏知宋悦庭是个没正形儿的,对着他肩膀来了一拳,“别耍宝了。”

        宋悦庭捂着被卫筠柏“重击”的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哎,我希望它消失在我眼前。”

        话音刚落,断手周遭的空间微不可查地扭曲了一下,突兀地消失了,只留被子上被它压出的一个小坑。

        两人一狗目睹了这一幕,傻了眼。

        漫长的沉默后,卫筠柏咽了咽口水,震惊道:

        “你这是……言出法随?”

        宋悦庭还没缓过神来,这简直比膝盖奇迹般的自愈还不可思议。他摸摸断手留下的那个小坑,觉得自己的脑细胞不太够用了,“没道理啊,那它上次消失又是怎么回事?半夜突然掉在我脖子上又是什么章程?总不会是我说梦话让它出现吧。”

        一修探出脑袋,在被窝的小坑里嗅了一阵,又缩回宋悦庭怀里了。

        卫筠柏提议:“你现在说让它出现,看看会不会变出来?”

        “别吧,”宋悦庭拧巴着脸,“它还是永远不要再出现比较好。”

        闹了这么一出,俩人都没什么睡意了,一修倒是困得厉害,打了好几个哈欠,宋悦庭便让一修去睡觉,自己和卫筠柏到客厅去打开电视,泡上泡面,找了个电影看。直到后半夜,俩人才歪七扭八地在沙发上看电影看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一狗蜗居在家,每天早中晚在业主群里报备个人情况,出不了门,也不敢出门,过着躺平且摆烂的生活。卫筠柏联系上了父母,得知他们分别在两所医院附近的宾馆住下,工作量很大,任务很重。扬州的所有医院都被封控了,通了高压电的合金铁网高高竖起,里面是杀不尽的丧尸。目前能初步判定扬州疫情的起源就是医院,但具体是哪个医院最先出问题还无法确认。

        听父母说到这些时,卫筠柏不禁想起来他在苏北医院行政楼遇到的那个外国男人。

        那个外国男人不受控制地扑咬蒋娴,被他咬过的蒋娴立马就有了丧尸化的迹象,那他明显就是感染了丧尸病毒,可他在咬了蒋娴后竟然又能恢复理智,除了神情木讷,举止有些僵硬外,并没有明显的丧尸化迹象和任何肉眼可见的外伤。

        甚至在攻击蒋娴之前,他一身衣服都是干净整洁的。

        卫筠柏猛地意识到那个外国男人绝对有问题,将其告诉了父母。

        丧尸疫情似乎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得到有效控制。新闻报道的内容越来越触目惊心,疫情逐渐辐射到了扬州周边的城市,全国各省也陆续出现了并未去过高风险地区的本地感染者。

        与此同时,动植物的变异愈演愈烈,丧尸爆发的第一天,宋悦庭家窗外那颗枇杷树还没有任何变化,第三天的时候已经长成了足有两人合抱粗,快和六层楼房一样高的巨树。草坪上的花花草草也在疯长,一夜之间就齐刷刷地窜高了,往日微小羸弱的蚊虫们个个膨胀了几十倍,跟鸟儿似的自窗外飞过,宋悦庭对比了一下,有只停在他卧室窗户上的蚊子居然比他的巴掌还大,那尖长的口器翕动着,戳下去怕是能把他吸得失血过多。

        宋悦庭和卫筠柏讨论过为什么动物在植物之前显现出变异特征,按理说植物的构造比动物简单许多,变异起来该更早更快,得出的结论是植物并非在动物之后变异,而是优先发展根系。变异后庞大的体量会需要非常多的营养,如果没有足够大的根系支撑,它们长不到那一步。

        这么一来也解释得通为什么阳台上养的几盆多肉和玉树完全没有变异的动静,因为那屁大点盆子里的土根本没法儿让它们发展根系,也没有足够的养分。

        第四天,一直守在小区附近的武警支队把那棵有持续疯长之势的枇杷树砍掉了,顺带杀了一波虫。当天中午,小区门口来了一辆补给车,武警开始给各家各户分发物资,包括一些干粮、日用品、逃生物品和急救箱。下午的时候又分发了一些在这种特殊时刻显得弥足珍贵的新鲜时蔬肉蛋。

        当天的业主群里谩骂和抱怨明显减少,和谐了许多。

        由于宋悦庭家的门打不开,所以他们取物资的方式独树一帜:从厨房的窗户放一根超长的麻绳下去,武警把装物资的袋子绑在上面,他们再给吊上来。

        第五天,宋悦庭和父母通话时得知上海也出现了丧尸疫情,不过浦东目前还是安全的。

        第十天,每户人家收到的物资有所减少。

        自此,疫情似乎进入了一个断崖式上升的爆发阶段。宋悦庭和卫筠柏整日抱着狗窝在家里,楼下枪声频繁响起,派送的物资也日益减少。

        宋悦庭蹲在厨房里,抖了抖快要见底的米袋子,接过卫筠柏从窗口吊上来的物资,打开一看,两袋红烧牛肉方便面,两根火腿肠。

        “不错,今天至少是一人一包。”

        第十三天,扬州市信号基站总机房被丧尸入侵,工作人员全部牺牲,江都区的自来水厂沦陷。

        第十五天,扬州所有的自来水厂全部失守,只剩发电厂还在苦苦支撑。

        宋悦庭用红水笔在客厅茶几上的台历把今天的日期圈了出来。

        2024年8月7日。

        仅仅半个月,丧尸病毒几乎完全渗透了一座城市。而在整个江苏只有南京严防死守,没有一例感染。

        8月5日信号基站总机房被入侵时,扬州的无线信号就全部断了。手机没有信号,没有wifi,宋悦庭和卫筠柏这俩手机不离手的人一下子失去了非常重要的娱乐消遣来源,也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现在他们和外界唯一的纽带就是在这儿驻扎的武警。

        家里存粮不多了。刚开始没物资的三天里两人一狗把囤的粮吃了不少,后来虽说每天都有物资,但对于两个正值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和一只还在长身体的中大型犬来说,发的那点物资根本不够一天三顿,还是得从囤粮里补贴,吃到现在快见底了。

        宋悦庭和卫筠柏一起清点着家里还剩多少吃的,够吃多久,频频犯愁。断粮了还好说,人的极限是五十天不吃东西,断自来水了这可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没有自来水的话基本就无法维持正常生活了,更何况三天不喝水人就要挂了。

        书房里还有两箱没拆的矿泉水,乍一看不少,但如果放到生活里每一个需要用水的地方,也撑不了多久。

        清点完食物将它们全都收好后,宋悦庭揉了把一直盘在他腿边蹭来蹭去的一修,从凳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懒腰还没伸完,就听见楼下的装甲车引擎运转起来,紧接着传来一名武警经过大喇叭放大的声音:

        “请居民们携带上证件、简便行李,尽快下楼到小区门口集合,我们将在三十分钟后带大家撤离。请居民们携带上证件、简便行李……”

        一修刷地站起来,低垂的尾巴晃了晃。

        “我靠,真要撤离啊。”

        宋悦庭伸到一半懒腰被打断,听完了武警说的话后也没心思继续了,抻抻胳膊,略一思索,看向卫筠柏,提出了非常重要的问题:“咱家门打不开,咋整?你能爬水管上下三楼,我可没这本事,我恐高,还要带个一修。”

        虽然丧尸爆发的第一天他们就想到了集体撤离这种局面的可能性,当这种事情真切发生时,心中的不安感还是一下子被放到最大。

        撤离的肯定不止怡林园,而是整个广陵区乃至整个扬州的所有小区居民。

        这座城市的疫情已经无法控制到了必须撤离普通百姓的地步了吗?

        两人一狗背着各自的包,整装待发,站在玄关处,盯着这十五天内他们试了无数次也不曾令其动摇分毫的厚重铁门。

        时间不等人,如果这条路实在走不通,宋悦庭只能臭不要脸地去阳台上大喊武警叔叔求你来飞檐走壁扒窗而入把我和我家狗救下去了。

        卫筠柏怂恿道:“你试试,看你言出法随的功力还剩几成。”

        宋悦庭装模作样地深吸一口气,比划了几个不标准的做法姿势,握上了门把手。

        其实他也没抱希望,就当去丢脸之前苦中作乐一下好了。

        “给我开!”

        宋悦庭说着,拧动了门把手。

        咔哒一声,锁轴转动,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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