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荀白露果真只有一秒的镜头。
蔺知宋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屏幕,不自觉的笑了下,为了那一秒,他可是把整场新闻发布会都看完了。那一秒的印象有点模糊,只来的及让他看清人。
他开了录播,又重新看了。
助理来的时候,他还在找荀白露的镜头。
“蔺总,宜程的何总晚上约您吃饭。”
蔺知宋头也不抬,道:“你跟他讲下,我正值新婚,晚上要回家陪太太,恐怕是没时间了。”
正常的吃饭他还是有那个功夫的,只不过那位何总总爱一些与吃饭无关的活动,蔺知宋跟着去了几次,实在难过,要去了回家还不知道荀白露怎么想,他才不做这亏本买卖。
助理抿唇,向蔺知宋确认了一下:“蔺总,您,结婚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
“对,现在你可以过去跟他们都讲一讲了。”蔺知宋显然太了解他们这些人的作风,八卦永远不会少,所以他就体贴大方的让他们八卦一次好了。
助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出去了。”
他很迅速的完成了任务,公司上下都知道了蔺知宋已婚。
再然后,圈子里几乎人人知晓。
有甚者,电话已经打到了荀白露那里。
荀白露刚刚结束工作,手机上忽然冒出许多消息,她蹙着眉一条条的看。
大约是所有朋友都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众人心目中女神级的人物骤然步入婚姻,且之前没有透出一点风声,大家都攒了很多话想要问她。
荀白露想回消息的时候,被上司叫了过去。
一个法国人向她表示赞美:“荀小姐,你的翻译非常精彩。”
业务能力这方面,荀白露一直都很优秀。
下班以后,同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往外走,说着今天的翻译工作,荀白露有两句没两句搭着,手机还时不时震动一下。
他们说要一起出去吃饭,叫着荀白露,她正要答应,荀何过来了。
“白露。”
身旁的同事一下子变得极为严肃,哪怕是下班时间,出了单位,看见大领导仍不敢高声说话。
人家可是高级干部。
纷纷打了招呼以后,他们也顾不上什么,直接开溜。
荀白露等着荀何开口,自婚后,他们还没见过面呢。
荀何一身正装,得体威严,他道:“晚上回家吃饭吧,我刚才已经给知宋打了电话了。”
大多数时候,他不会多余过问她的意见。
荀白露出于无奈,只能跟他坐一辆车。
她讨厌跟荀时昱以外的荀家人单独相处,莫宛如和荀时程的恶意都比荀何的惺惺作态让她觉得舒服一些。
荀何一直在问她关于生活和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像极了一位体贴子女的慈爱父亲。
可能在国外待了几年翅膀硬了,也可能这样的单独相处更加助长了荀白露的怨气,她说话不太客气。
“您不必在我这里演父慈女孝的戏码,很多年前我就不需要了。”
荀白露冷冷的看着荀何,多说一句话都会让自己觉得难受。
荀何嘴唇一张一翕,竟也说不出什么来。
车内的氛围透露着浓浓的尴尬,司机在前方更是一句话不敢说,专心开着自己的车。
他也是跟随荀何多年的老人了,多年前的事情多少也知道,所以他完全能够理解荀白露这态度。
不都是被逼出来的吗。
荀白露和荀何到荀家的时候,那母子三人正坐在客厅,电视上播放着新闻,荀时昱看的入神,莫宛如和荀时程在聊天。
多半是荀白露的事情。
她一进门,荀时程就翻了个白眼,摆明是不待见,荀何看见后自是斥责:“时程,你那是什么态度?”
“巴不得她永远从我们家消失的态度啊。”荀时程跟他老子杠起来,从来没怕过,荀白露进门的那一年,他差点就跟荀何打起来了,被关在房间里骂了荀何好几天不是东西。
荀何被气的语塞,荀白露早习惯了,根本不理他,直接去跟莫宛如先打招呼。
“阿姨。”
莫宛如不喜欢她,荀白露非常理解,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喜欢,这些年来莫宛如讨厌归讨厌,荀何不在家的时候她从来没苛待过她,荀时程太过分的时候她也会制止,只是这样荀白露都已经很感激她了。
唯有一点,在外人面前,她是荀家的养女,可以叫莫宛如妈妈,在家里的时候,莫宛如只让她叫阿姨。
双方都不被膈应到,挺好的。
莫宛如没有抬头看她,低低答应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接着是荀时昱。
他是这个家里,荀白露唯一真心喜欢的人。
荀时昱大她三岁,已至而立,与人合伙开了律所,去年才拿了十佳律师,算是非常的年轻有为了。
他是荀白露自十五岁以后的悲惨人生里,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没有因为上一辈的事情欺负过她,甚至在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还会出手相助,从小到大,遇到任何问题他都会耐心帮荀白露解决,外人说的再难听,荀时昱也会昂首挺胸的告诉他们,“白露是我妹妹,你们不许欺负她。”
他成了荀白露最依赖的人。
他主动跟荀白露说的话:“回来了,今天看见你上新闻了,表现不错嘛,加油。”
“谢谢大哥。”荀白露露出浅笑回答。
他们这五个人终究不适合待在一个屋子里,荀时程又发了一阵羊癫疯以后,荀时昱带着荀白露去庭院里。
莫宛如是标准的家世显赫大小姐,什么爱好都培养的出来,婚后并未工作,弹弹琴画会儿画,再伺弄些花草,日子也就过了。
一庭院的珍惜物种,荀时昱可以随手拨弄花瓣什么的,荀白露只敢看看,万一碰坏了,荀时程又要发疯了。
他比怨妇还像怨妇,也没个工作,成天打游戏,要么就是找荀白露的茬。
早年她心存愧疚,任凭荀时程欺负谩骂,几年前那次和荀家闹翻,荀白露就不怎么忍他,有时被骂的难受了,两句话怼的荀时程哭爹喊娘。
她就看着他跟个跳梁小丑一样。
同样是问工作和生活,荀时昱就会让她觉得很舒服。
“司里都还挺好的,工作虽然忙,但是同事领导什么的对我都很不错,比起前几年,也更有亲切感一点。”
驻外的时候,总归跟外国人打交道更多。
荀时昱笑了笑:“那就好,对了,你跟知宋相处的怎么样?”
“还不错,他人很好。”荀白露很真诚的回答。
荀时昱:“你们结婚确实还是有些突然了,怎么当时没多考虑考虑。”
他还是没有特别放心。
虽然两家关系不错,知根知底,两人也是高中同学,到底没有长时间的亲密相处,贸然结婚万一发现哪里不好,大家都不会开心的。
荀白露手机震动了下,是工作上的事情,她一边回着消息一边答:“反正就是搭伙过日子,跟谁不都一样吗。”
她对婚姻本身就没什么期待,甚至是存了顺荀何的意,回报他这些年的养育的意味在,只要那个人没什么问题,荀白露都不会太反对。
其余的很重要吗,荀何跟莫宛如结婚,仍旧可以和她母亲纠缠不休,他对她母亲说过的好听的话,大概也早就跟莫宛如说过,类似的事情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荀白露早就看淡了,没有什么好期待的。
期望越多,失望越多。
难道要她跟自己的母亲或是莫宛如一样吗。
那她情愿不抱有任何幻想。
荀时昱看她这样子,有些如鲠在喉,上一辈对她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
他终究说不出来什么劝慰的话,只道:“进去吧,该吃饭了。”
荀时昱抬起头,恰好看到站在门口的蔺知宋,长身玉立,孑然一身,不知站了多久。
“知宋?你什么时候来的,刚好赶上饭点了。”荀时昱笑着去人身旁。
胡同里除了荀家两兄弟外,就是蔺知宋最大,荀时昱少跟那些孩子一起,他们又不怎么看的是荀时程,所以也就一直跟着蔺知宋玩。
荀时昱虽然不掺和,但是他在胡同里的威严很高,作风正派,少年老成,简直比他老子还吓人。
蔺知宋和他小时候倒还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的,所以这些年关系一直还不错。
蔺知宋依旧那派温润谦和的模样,和荀时昱说了会话,荀白露也过来,三人一起往正屋去。
荀何对这个女婿简直满意的不得了,笑的眼睛都合不拢了,荀白露听着他说的那些话,差点就忍不住翻白眼。
这桌子上,坐了六个人,一半开心一半烦,烦的当然是荀白露以及莫宛如荀时程。
莫宛如对蔺知宋没意见,只是觉得荀何聒噪,嗯,她一直都挺烦荀何的,在知道他出轨以后,要不是家庭牵绊太深,也不想苦了孩子,他们早就离婚了。
荀时程则是看不得荀白露过得好。
整场都是在另外三个男人的交谈中度过的,荀白露专心吃着饭,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清,荀何问话就点头,荀时昱问话就笑一笑。
搪塞敷衍的不行。
直到荀何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各种指指点点,大道理全都出来。
这个荀白露真的敷衍不了了,她把筷子放下,直视着荀何,语气轻缓:“爸,你要是这么想要孩子呢,倒不如自己再生一个,这样还快点。”
荀白露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不就是场联姻吗,他目的也达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涉她生活就没什么意思了,要管她的话那几年她被人欺负,被人打,被人骂野种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他站出来。
装给谁看啊。
她这一句闹得场面不太愉快,偏又是极为正经极为温柔说出来的,荀何气的脸色发青都不好骂人。
蔺知宋坐在一旁,不知道自己得用什么立场开口,也就缄口不言。
唯一发声的竟然是荀时程。
他先是嗤笑了下,笑容愈发灿烂,道:“爸,我跟咱们家大小姐不对付这么多年了,今儿她这句话我听着是最顺耳的,您这老当益壮,再在外面生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他朝着荀白露扬了下头:“私生女,该说不说,我今天看你挺顺眼的。”
论起发疯,真没人比得上荀时程,他妈实在听不下去了,撂了筷子回屋去,荀时昱尴尬到没话讲。
荀白露很无所谓,本来就是这样乱七八糟的家庭,还顾忌什么啊。
饭当然吃不下去了,荀白露拎包走人,就跟荀时昱打了个招呼。
荀时昱对她的嘱咐格外的多。
“知宋人是很好的,但是如果闹了矛盾也不用一个劲儿自己憋着,”他本想说受了委屈可以回家,发觉荀白露这家还不如不回,又把话咽了回去。
知晓他的担心,荀白露安慰了他下:“你放心好了,他脾气很好的,我们不会闹矛盾。”
“那也是你脾气好啊。”除了对荀何跟荀时程。
荀白露笑笑:“我说真的,就算不是我,他对他的太太都会很好的,个人品行问题嘛。”哪里像荀何呢,到头来谁也没对得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荀何在一起待的多了,荀白露感觉格外的累,上了蔺知宋的车倒头就想睡。
一路都很安静,荀白露终于发现好像有点不对了。
蔺知宋今天,好像存在感特别的低,都没怎么说过几句话。她闭了闭眼,以为是因为晚上那混乱的局面,让他觉得不高兴了。
换谁都不会太高兴的,就算她们家的事在宝生胡同不算隐晦,亲眼见到总会不一样的。
还是自己的问题,所以荀白露主动道了歉。
“对不起啊。”她轻声说着,目光里露出歉意。
蔺知宋看了下她,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本来可以好好吃个饭的,气氛被我破坏完了。”天地良心,她只是针对荀何。
“不用觉得抱歉,”蔺知宋顿了顿,发自内心说道:“如果我是你,可能还会更偏激一些。”
没有经历过荀白露从小到大经受过的一切,自然没有资格去指摘什么。
他的确是不太高兴,只是不是这个原因。
荀白露和荀时昱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她觉得,是谁都可以,她以为,他对每个人都会很好。
可是,只是因为她是荀白露,他才会那么好啊。
再温柔再体贴,用着所有的耐心和包容,对象都只会是荀白露。
她还是不知道他喜欢她。
从很多年前就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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