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兴。五八八年十月初六。

        大军集结已经完成，挥军南下就定在十月初八——良辰吉日，大事可用，无有不利。

        余家后院。

        余庆，昭明，素心三个晚饭后一盏清茶，任凉风拂体，随红叶飘落在身边。放眼但见衰草连天，夕阳如血。

        余庆沉重的说：“心儿，你王命难违，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还是要多嘱咐一句，兵荒马乱中，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要你囫囵的回来！”

        素心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还有，那皮背心我让淑芬多做了一件，你务必带上，多件后备，万无一失。”余庆说的是那件专门为素心度身做的皮背心，紧身，在腰部加厚，前胸收紧加硬。身材本就瘦削的素心穿上后显得身材挺拔，纯粹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素心，我前几天已经安排欧天和你同行。”昭明低声道：“他随时可以为你打掩护。在军营中，你们俩要非常谨慎……这事非同小可，军营中居然混进了——你，一旦事发，非但余家南家大祸临头，晋王也会受牵连的！你必须小心小心！”

        他想象一下都冒冷汗，虽说富贵险中求，不过那也太险了吧？！可是，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他也只能尽力相助了。家里头，他们已经告诉丽君杜盈：三夫人听说江都有位名医，有独门手法去疤，经昭明同意，由余家派人护送素心和丫头芳儿前往江都寻医治病。

        素心严肃的说：“一旦出了意外，我就说原来的素新被我杀了，我是冒名顶替的，意图不轨，他们顶多把我杀了报仇……决不会连累你们！”

        几个人沉默着，都觉得空气凝重。

        余庆问道：“昭明，那个‘高君’是谁，有进展了么？”

        昭明黯然：“哎，没有。不过查到昌盛米行的另外一个后台老板了，是高颖的内舅，一个俗不可耐的商人。他的银庄，酒楼，米行遍布全国，侍妾成群，还好男风。凡烟花繁华地就必有他的府邸，养着他的男宠侍妾，花天酒地。”

        素心好奇：“这个猛人姓甚名谁呀？一定长得高大威猛吧？要不，如何有体力应付那些色中男女？”

        “他姓赵，名丹。听说他本人非常俊俏，朝中见过他的老臣子们都说他和前朝的祸水冯小怜有点相似……咦？冯小怜？难道……？”昭明倒抽一口冷气。

        “你可曾见过高颖的夫人——赵丹的姐姐？她会不会也是个大美人？而且有点像冯小怜？”素心反应很快，一连声追问。

        “呃，没有，高颖有好几个夫人，别说内眷不是容易见的着，就算见过，我也搞不清谁是谁。不过，我可以去查……”昭明道。

        素心道：“假如赵丹竟然是冯小怜的兄弟，那这个‘高君’就……可能是高颖？”

        余庆开口了：“这几天从米行里传出的消息说，那两个和冯小怜密切接触了几个月的人说，这冯小怜对以前宫中的事只字不提，昭明好不容易找到从前曾服侍过她的宫女，偷偷安排进去看望她，她好像从来不认识那宫女！那宫女提起的旧事，她惘然无言以对不说，而且言语间根本不象个曾在宫中呆过的人！我怀疑，那冯小怜……会不会给人掉包了？”

        素心一拍手，笑道：“这就是了，我一直觉得不对路，这个美人计里头的美人，怎么会甘心被人用完就弃，老老实实的为奴，椿米？”

        昭明恍然大悟：“莫非，这人竟然是高颖？”

        余庆忽然问：“昭明，高颖和洛阳的邱翼云家可有什么瓜葛？邱家是近十年来发迹的，做的是皇商，我无意中听那宫女说道，邱翼云的大伯邱安礼当年是宫里的副总管，高纬身边宦官，高纬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对他非常信任。”

        “这个……还待去查，不过，这种种迹象，已经可以让我们猜到个大概了，不是么？哎，高纬，为何会是他爱的，信任的人把他给卖了呢？”昭明唏嘘道。

        素心喃喃道：“高颖，长史高颖，我要找个机会，接近他……”

        这日，杨广和高颖率一队高级将领沿江边视察地形。

        建康，就在大江的对岸。

        二十岁的杨广在马背上指点江山，意气风发。隋军自出征以来节节取胜，不到两个月就把陈国在江北的国土全部征服。捷报令举国振奋，皇帝不止一次犒赏三军。

        胜利也让他的威望在军中如日中天。

        而这仅仅是开始，离最后的胜利还很远。即将到来渡江之战，能否成功取下建康，才是决定性的战役。

        马竟将军在杨广马后步步紧跟。

        上次他旗下的士兵骚乱，高颖曾上书皇帝，力主严惩闹事者，还提出马竟治下不严，破坏军纪，理应降罪。一时朝中对马竟的弹劾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杨广顶住压力，非但没有怪责他，还派来亲信方嘉良协助调查，他们快马回到那山村，找到村长，才发现那几个村姑并非本村人，事发后就不知去向。后来提审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士兵，方嘉良严谨的质疑让对方错漏百出，在不能自圆其说的情况下，加上方嘉良的巧言引导，他们不知不觉地吐露真情：他们是陈国派过来的，都是受过训练的精兵。目的就是挑动是非，让隋军内乱。

        杨广把实情上报，还把其中部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才平息此事。

        事后，马竟对杨广死心塌地的追随。那几个细怍却成了方嘉良的顾问，方嘉良从他们身上得到大量陈国的资料。

        江边的居民因战乱早已经纷纷逃离，寒冬腊月，极目萧条。浩浩荡荡的江水缓缓东流入海……

        高颖眯着丹凤眼，捋着胡须道：“这滔滔大江果然是天险啊！隔江开战，自古都是易守难攻……”

        “长史，这进攻的方案可都有了？”杨广问。

        “王爷，方案有好几个了，要看天时地利，选最佳者。”高颖回话。

        “本王唯一担心的是天寒水冷，将士们身穿盔甲，一旦落水，逃生的机会率就会很低，强行渡江，就算赢了，也会伤亡惨重。”杨广目光深邃，望着远方道：“我们须得想多几个方案，把伤亡减到最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马上的人高呼：“王爷！王爷！”

        杨广等人勒马停住，回头张望，只见一人一马，旋风般卷向他们。杨广凭来人满脸的浓须就认出那是宇文英杰，他有种不好的直觉：宇文英杰是宇文家的长子，行事素来谨慎，甚有大将之风。如无要事，他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军营，策马狂奔……必定是出大事了！

        宇文英杰纵马奔到杨广跟前一丈之地，才勒住马，大声道：“王爷，高长史，出事了！”黑马被勒的两足离地，踢蹄嘶叫。

        高颖冷冷的说：“什么事大惊小怪？”

        “各营来报，军中大批战马无端瘁死！”宇文英杰急忙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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