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摸着黑走进小帐篷里，素心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她呆呆地回想方才发生的每个细节，一颗心跳到嗓子眼里：他是不是发觉自己是女人了？！看起来又不象！那么，他是……？！
要死了，要死了，他只需一个眼神，轻轻的触摸，自己就已经魂飞魄散了！素心恐惧地发现：在杨广跟前，经历过两次婚姻的自己，竟然象个孩子一样，完全没有抵御能力！那种来自灵魂的颤栗悸动是前所未有的，一经尝试，便无法忘怀。
晋王在她心里犹如神祗般完美，他对萧妃的钟情专一，更一直让素心对他充满敬意。可是，今夜……黑暗中，素心觉得自己非常卑鄙，成为了杨广和他的妻子之间的阴影，成为了这块白壁上刺眼的暇疵！
她不敢想象晋王若知道自己原来是女人会做何猜想！他大概会认为她苦心积累，扮成男子来接近他，觊觎萧妃的地位？！素心越想越后怕，忍不住抱着头，倒在床上。
心中乱成一片的她没有注意到，黑夜里，帐篷的角落，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她。
此人是韦洸手下的游击将军，姓伍名石坚。他本是南昭仪的内弟，不久前又暗中投靠了史万岁，成为太子党的军中势力之一，发誓效忠杨勇。
在杨广等人到达南康的第一天，他就源源不断地把杨广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通过秘密途径向史万岁汇报，包括了杨广身边每个人的动静爱恶，他都尽职地记录在案，详细上报。
素心本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这个不声不响的小子，和任强陈浩南等人相比，怎么看都不象个值得他花心思去研究的人。可是今天夜里，伍石坚对这个不起眼的小子刮目相看，他发现自己看走了眼！
晋王杨广到伤兵营看望伤兵那阵，他刚好也在探视自己旗下的一名团练。不过因为那团练的床位正好在灯影昏暗处，他想出来和晋王打招呼时，就见到杨广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人看，旁人在向他行礼，都被他抬手阻拦。
他就趁势站到一根木柱后，留意着杨广的每个动作，他模糊地感觉到：杨广和这小子之间……不寻常！
等到外面传来喧闹，他赶出去看热闹时，又被他看到杨广仗剑怒骂，这已属少见的异状，更奇怪的是这小子闪身上前替他挡箭，杨广居然把这小子拉到自己身后！还有，还有，杨广冲上去要和刺客过招，这小子什么身份？可他愣是轻轻一句话就把火遮眼的王爷给拦住了！
好家伙！老子差点走宝了。伍石坚为自己这一大发现兴奋不已，好不容易待到他们去了杨广那里，他在外面转了几个圈，发现无法靠近，就守在外面，一路跟着素心回来，躲在暗中观察她！
伍石坚看着素心魂不守舍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越发觉得不正常，他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决定要好好起起这个小子的底细。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世事往往如此：当伍石坚跟踪偷窥忙个不亦乐乎时，自然也没留意到旁边也有人在盯着他！
那人看着他离开，等了一阵，才从黑暗中走出来，营外远处的篝火通宵点燃，火光投射到这里，已经是微弱得要认真看才见到模糊的影子。那人走近素心，低头看着她，开口低声道：“你还是这样大意，当心半夜被人绑走！”
“咦？”素心翻身坐起，又惊又喜：“是你，你不是走了吗？”
此人正是陈凤启，他本来和其他人一道策马回到南康城下，素心的脸老在眼前晃动，尽管知道风险很大，他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心，断然返回。他知道经过今夜，以后对方一定加强防守戒备，同时杨广他们的营帐想必也会来个大挪移，到时想再想找她就难了！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了一个承诺，在高凉郡对冯家姐妹敬而远之，最后实在没法子就以到南康最前线作战为借口，婉拒了洗英提出的婚事。这非但得罪了高凉郡大部分的人，连身边的一干弟兄都不能理解——为什么王爷会放弃这个扩张势力的大好机会？他们对自己的腹诽，他心中一清二楚。
她和杨广他们很要好，他知道，所以当她答应自己两边都不帮时，自己多么高兴啊！他只想找到她，问她：“对你的承诺，我守住了；你呢？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或者，你的承诺本来就是哄我的？！”
见到了她，发现有人在鬼鬼祟祟地窥探她，陈凤启差点忘记了自己本是要来质问她的，还替她担足心事！
这个女人，一向冷静，今天怎么迷糊了？他坐到床边，说：“是走了，又倒回来，看看你。”
素心也不敢点牛油烛，估算一下时辰，说：“为了看看我，被人抓了，值得么？天亮之前一定要回去啊！”陈凤启听到她语气里的关心，不禁又悲又喜，愣了一阵，才把那句在心里翻腾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么？！”
“我没忘……”素心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并没有参与任何事，不过照顾照顾伤兵罢了。”不知道这样的解释他接不接受？
陈凤启苦涩地笑笑：“南康城内缺医少药，重伤的弟兄只能苦熬至死，有些捱不过，干脆哀求同伴帮忙来个了断。我看着也心酸……你愿不愿意过来帮帮他们？”他真的很希望她能过去，起码多一个懂医的人，受伤的士兵就少一分痛苦！他也不必朝夕苦苦思念……
“啊？到南康城里去？”她无意识反问一句，不是吧？要我去造反？
“你不愿意？”陈凤启心一凉：“你到底还是不肯跟我走？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哄我的？”
素心沉默了。她只能在黑暗中无力地摇头。
她在杨广那里刚刚体会到了什么是震撼灵魂的情意，对比之下就晓得了自己和陈凤启之间还没有那种感觉——这不是谁的错，陈凤启绝对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但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这辈子，她已经错了两次了，不想再多错一次！
“素心，我总是记着我们的一年之约……这两天和杨广拼命，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天命不由人，不能留着这条命来见你。”他从来没有这样放下自尊，去向一个女人倾诉：“你来了这里，也好，如果我战死，你一定会知道的……那明年你就不必去建康找我了。”说到这里，他语声渐低：“素心阿素心，这次一别，很可能后会无期了，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试试和我一起？如果你发现不合心，随时可以走，我不会逼你，你知道的……”
听得出来，陈凤启对将来毫无信心，他似乎做好了随时战死的打算！素心也很难受，她刚才苦思冥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要离开这里，离开杨广——她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和杨广做“兄弟”，她最怕的是有朝一日杨广发现自己是女人，那么，以前的一切就会变成何等的不堪！不如离去，让他心里有个好兄弟素新，永不褪色……
一想到要离开杨广，从此无论天涯还是咫尺，都不能再相见，她觉得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心肺，痛楚难当！
心神激荡之下，她差点冲口而出：“好的，走就走。”。不想还没张开嘴，鼻子就发酸，真的要走吗？！真的要走吗？可以到哪里去？——决不能跟陈凤启去南康城，她不可能站到晋王的敌对面，去做他要剿灭的“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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