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鸣沙山。
那人挟着素心，奔跑的速度自然稍慢，不过他似乎对这里的环境相当熟悉，在民宅街道里左右穿梭。
不多时，那人的身影已经绕过一片低丘，快要消失在黑暗中……
以陈浩南的武功，他本来可以施展轻功追得快点的，可是他不敢丢下杨广在这胡人出没之地。于是他紧紧跟在杨广后面，冲着其他手足叫：“小曾！王爷交给我，你带两人，快追上去！”
小曾答应着，加快速度，直追而上。
待杨广他们追到那片低丘，扑入眼里的是一片无边的风蚀土丘，参差狰狞，各种形状的土丘，在淡淡的星光下仿若无数怪兽，张牙舞爪，随时要扑过来……
陈浩南首先反应过来，叫道：“小心！不要跑得太远！”
杨广跑得气喘吁吁，冷空气灌进肺部，涨得生痛。他听到陈浩南的叫声，也懒得和他争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弃！
素心猛然被人卷走，第一个反应就是反抗！
她刚用力要挣扎，就听到那人低声喝道：“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才魂魄归位：是陈凤启！
凤启横抱着素心，不断地在夜色中飞奔，一直跑到瓜州城外的风蚀盆地，绕到一个土丘的后面，隐身在阴影里。
他小心放下素心，见她摇摇欲坠，忙小声问：“还好吗？你！”
素心慢慢靠在背后的土丘上，摇头道：“没事，就，是没力气……”说着，一阵风沙劈头盖面吹来，凤启顺手把她拉进自己胸前，背向风沙。
风沙过后，四周寂静无声。
只有粗大的沙粒，翻滚在地上的“沙沙”声。
素心冷得发抖，虚弱地说：“凤启，我们，现在……怎么办？”她知道自己需要食物和水，还需要暖和的衣裳。要不然，在这寒冷的野外冻一晚，肯定死翘翘。
陈凤启听到她的声音，仿佛风中的残烛，风再大一点，就会熄灭。他心痛地搂紧了她，内疚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你……又救我一命，我，多谢你，才对……”
想到追在身后的人，陈凤启眺望黑蓝色的天尽头，说：“素心，我们……一起到西边去吧，不要再回中原了。”
“我们，两手空，空……半路……就死了！”素心算拜服这个大孩子了。
“见鬼！我们要先回城里去！”他方才一心摆脱杨广，城内怕有伏兵，才跑到这荒野里来，此刻后悔不迭。
他从藏身之处，探出脑袋，四处张望，见到几个人影在附近悄悄搜索。
陈凤启想了想，低下头，问：“素心，你告诉我，是不是决定了，和我一起走？”只要她点头，他就有勇气和信心去克服一切困难！
要命！怎么这时候问这事？素心头晕脑涨，苦笑：“我，要吃饭！”
他的肩膀僵硬：“你……还惦记着他？他方才叫那恶人杀你！他，居然说得出口！”
素心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舞，她恍惚地喃喃道：“不是的……你不，知道……”
他压低声音，愤愤然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晓得，你方才差点就死了！”
“他，尽全力了……”
“你怎么知道他尽力了？！”他越想越气愤。
素心的头沉得抬不起来：“嗯……我就是，知道……信心……”
风沙再起，陈凤启不得不拥着素心往避风处挪去。
进到那天然的凹洞里，没有那么大风，感觉舒服点。
他握住素心的双肩，低低问：“你想跟他回去？是么？你离不开他？”
素心迷糊地点头。
“素心！你别犯傻了！”凤启咬牙切齿：“他身边，不可能有你的位置！就算他肯，他身边的人，也容不下你！”
素心再点头，嘀咕：“我知道……啊，所以，我，离开他……”极度的虚脱，让她不知不觉地透露心里真实想法：“不能，连累他……”
苍天何其残忍！陈凤启满嘴苦涩，说不出来：起初爱上她，以为她是个少年，接着，自己变得一无所有……到知道她是女人时，她是南昭明的小妾；好不容易，帮她重获自由。从此，这个女人在自己心里扎了根，可那时她的心，不知道在那里漂泊。
到如今，两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他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可是，她的心，从来没有自己！她连性命都不要，去爱的人，是自己的死敌，杨广！
他很愿意看到她开心，看到她好好过日子。如果，杨广能给她幸福，他也认了！偏偏……这“完美”的晋王身边，容不下她！
凤启咽下所有的苦楚，说：“那就不要多想了，我们一起走！我们先回城，准备好了，就离开这里……”
他话音未落，忽然感觉到有利器抵住背心，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放开她！”
素心浑身一抖，定定地望着凤启身后的人。
杨广！
杨广怒发冲冠，用剑尖顶住陈凤启后背，后面的陈浩南，小曾等侍卫个个严阵以待，一副随时上前拼命的样子。
陈凤启没有回头，深深看着素心，一言不发，握着她肩膀的手，也没有松开。
素心轻轻挣脱凤启的手，脚步象漂浮在云端，走出来，上前推开杨广的剑尖，说：“大哥，他没有恶意。”
杨广对着她伸出手，说：“那，你过来，我们回去。”
陈凤启盯着黑暗中的沙土堆，握紧拳头，硬是不回头去看他们。
素心脑子里一片混沌，如受蛊惑，不由自主地走向杨广——这个她用尽全部所有去爱的男人。
“哐”一声，杨广手中的佩剑落地，他一手把素心拉到自己跟前，捧起她的脸，借着星光，仔细打量一阵。然后，他将自己的脸捱过去，蹭了蹭她的，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脸放进心口里，用力抱住她的身躯。
好像两块磁铁，粘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素心伏在他温暖的怀里，他的心跳如浪潮在耳畔回响。她很凄凉地发现：自己今生，除了他，以后都不会去爱别的男人。
杨广背后的侍卫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人敢大力呼吸……
陈凤启此刻，情愿自己是这里的一堆土丘，从此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感觉都没有，日日夜夜地被风沙侵蚀，直到变成泥尘，随风飞扬到天涯海角……
这一刻，象是一阵风掠过的短暂，或者是生生世世的长久。当风沙再起，低呜着席卷而来，素心站定了，离开他的臂弯，轻声说：“大哥，素心走了，以后，你多保重！”
说完，凝聚起生平的所有力气，望着城里的方向，慢慢一步一步地走去。
她的背影，在风沙中黑暗里，象怒海中的孤舟，随时会被巨浪吞没。
杨广胸膛起伏，脚已经抬起来，又落回原地。他要用尽全部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追上去。
不是说好了会等的么？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总有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不需要再理会任何人的眼光。
他们两个，一定可以，长相厮守！
她说过，会留在自己身边！她说过，要让所有的人羡慕我们！她说过，无论如何，绝不放弃！
眼泪淌下，顷刻被风吹干。往日的种种在眼前流过，唤起快乐的记忆……铁一般的现实也摆在面前：她还是要离开了！因为权力的斗争中，原就容不下一个卑微率真的她！普天之大，并没有哪一个角落，可以容得下他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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