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正如他们所说的，杨广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贤王名声，随着四海通商的南北商旅足迹，已经在大隋的国土上传遍了。
还有一点，就是，五位皇子中，只有他，最得宫中“二圣”之一的独孤皇后的信任和疼爱。
独孤皇后和皇帝的感情深厚，她本性俭约，不好华丽，好读书，识达古今，对朝政人事的见解，和皇帝杨坚一样，深得杨坚的敬重。
其他的兄弟，都因为姬妾成群，而时时被皇后谴责。
杨广听了，总是笑笑，不予置评。
萧妃的温柔动人，大体明理，和母亲同出一彻，在众多儿媳中，萧妃是最令父皇母后称心如意的一个。
儿子杨昭，被教导得谦虚简朴，温和友善，见过他的人，没有不赞叹的。
看起来，一切都好极了。
看起来，这位二十四岁的晋王杨广，人间富贵福气，该有的，他都有了。
尽管半夜，躺在妻子的枕边，会思念另一张脸。
即使白天，看到有人身形修长，穿单色长袍，在视线里经过，他的心会跳，会痛。
就算每当听到风声雨声，一双眼睛就会在脑海里浮现。
哪怕偶尔想起往日的开心片断，他会低着头窃笑，然后……
他心爱的女人，却要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过日子……
雄甲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她一举一动的报告。
从雄甲那里，他知道，自从那天离别，她就没有再着女装。
她自西域回来后，花钱换了一个身份，说自己是来自通州的商人，姓江，名字居然是：明月。
她多数待在余杭郡，帮着陈凤启和玉楼打点生意。他们的生意，慢慢从放贷型成功地转为以农庄和船运为主。
她自己一个人住，依旧没有用帮佣，总是一个人，过着简单的日子。
陈凤启和玉楼和她亲如一家人，经常三个人驾车周围逛，成为余杭郡附近的女孩姑娘眼中的亮点。
雄甲惊叹着告诉他，余公子几乎把能找到的书，都搬回了家，也不知道，余公子和大家一样，只有两只眼睛，怎么能看那么多书！
雄甲提到，余公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如今，他变得不声不响的，只有人前才会笑眯眯；没人在跟前，他就木着脸，发呆。
杨广用心地听着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不发一言。
他想起素心曾经说过：“我喜欢，在有你的地方，过我的日子。”余杭郡，也算是他的地头，素心，你当初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
其实，他很想，找一天，自己一个人，去问她一句话：素心，我还没有放弃，你，放弃了吗？
斗转星移，光阴在平静无波的日子里悄然流逝。
江南江东成为大隋国最繁荣富庶的地区。
春暖花开的季节，余杭郡，风光如画的西子湖东。
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沉静的人，有时打着伞，有时不，总爱站在湖边，望着漫天的烟雨发呆。这个人，就是余素心。
素心这几年完全沉淀下来。
她把自己从情爱的漩涡里抽身出来，努力学着放下。
除了闲来无事帮着凤启打点生意，四处游历。素心把剩余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悟道”上。
正如昔日年少的她和杨广，在龙门石窟明月下所提及的……悟道。
为何墨家日渐式微？为何儒家得到帝皇们的认同推行？为何法家昙花一现，最终悲剧收场？
人，从哪里来？将要到哪里去？
人生匆匆，如白马过隙，为谁辛苦为谁忙？
过去的时光，都到哪里去了？
未来的日子，是否冥冥中早已被注定？
就如你看到闪电，就知道会听到雷声。这世间，万事万物，必然有某种规律可循，这到底是怎么样的规律？
同样的四肢五官，为何每个人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命运？
人的欲望与生俱来，欲望会带来痛苦，也带来极端的快乐，有没有一种力量，可以操控人的欲望？
权力是什么？权力是天给的，还是命定的？一个人有了权力，就可以决定很多人的生死荣辱，这究竟对不对？
一个女人，除了在家里相夫教子，还可以做些什么？
……
她知道自己很古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和自己过不去。换了其他女人，恐怕被人当作疯子办了。
幸亏，她有一个纵容她的人。
这个人，从不以她的怪异举动为怪。她天天穿男装，他看着觉得顺眼无比，好像她本来就是个男人。
她叫他把兵法运用到商场去，他觉得理当如此，付诸实践，果然得心应手。
明明他们的钱，多到一辈子也花不完，可她定要自己住，什么事都要亲手做。他理所当然地去给她砍柴挑水，剪草浇花。他家中的家丁小厮若看到，一定会吓得下巴也掉下来。
她说要自己酿酒，他就巴巴的找来坛子酒糟，每天清晨叫醒全部家丁小厮，一人一套扫子瓷碗，满院子忙乎，从树叶花瓣上接露水，闹得鸡飞狗走。
知道她不喜奢华，他也逐渐习惯了只取所需，以致每次到建康探望妹妹敏华，总是被敏华讽刺他“人无贵格”“近墨者黑”“有失身份”……
因她总是躲在屋里翻阅书卷，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言论。为了和她说得上话，他便专门捡她读过的书，生吞活剥一番，和她搭起腔来，也能掰个头头是道。
这样的日子，如果可以过一生一世，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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