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莫论人非
一人忧心忡忡道:“太公还是不肯吗?”
一人不回,一掀衣摆坐下,“岂有此理,就算是王上的师父,王上多次亲自相请,也不能这样不识好歹!”
“我看他就是贪生怕死!”一旁的人怒道。
一人慢悠悠地呷了口苦茶,道:“贪生怕死倒不至于,以他之才到了何处都能丰衣足食,心中自然难以形成家国,又怎么会在意旁的?”
此言一出,立马有人反驳道:“不对,咱们无芦国中有才能之人忧国忘家也有不少的,要是都像他这样有己无人,那咱们国家早就灭亡了,他就是见死不救,隔岸观火!”
一人不屑道:“哼,平日里嘴上说着所说的一马当先,威武不屈,治国安民,能征惯战,倒全成了冠冕堂皇的话了。”
这时,二楼梯台忽然有人道:“你们可知,莫论人非这句话?”“胡乱揣度一个人,加以恶意,不就是口无遮拦嘛。”
“是谁?”一众人戒备道。
方才的话借的是邓通曾经对他说过的,谭鹤丝毫不觉惭愧,没脸没皮地笑了一声,从楼梯走了下来。
一众人的目光登时聚在他身上,几乎要把他看出一个洞,“你不是他们派来的?”
“当然不是,你们见过有这么明目张胆,刺探敌情的眼线吗?”谭鹤一脸真诚道。
“废话少说,你擅闯此地,意欲何为?”
谭鹤犹豫了一下,他确实是擅自进去了,却只是好奇没什么目的。
见眼前的陌生男子踌躇可疑,那人高声道:“如实交代,不然取你狗命!”
“我啊,是长安来的画师,欲观天下美景取之作画,可有些倒霉,去了北越回去的路上却被一群劫匪围攻,一个不小心陷入流沙中,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河岸上,那条河离菡萏关不大远,兴许之前也有和我差不多遭遇的人。”
“后来来到这,不过是对这栋楼好奇,进来了而已,哪里知道你们在人家背后嚼舌根呢。”
“鬼话连篇!”
“你若不信,问一问你身后那位,是你们王上之师收留了我,且顺道送我出关,他正好撞见了。”
几人看了看仍旧坐在桌边上一言不发的人,那人瞥谭鹤一眼,并不发话。
见此,那人有了底气,“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借太公混淆视听!”
“瞧瞧,这是我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谭鹤从怀里掏出一支笔,一张纸,一漆黑近乎腐朽的假砚台,毛笔蘸了余黑,三下两下就画出一个惟妙惟肖的人来。“你见过画技这般炉火纯青的人吗?”
一众人看也不看,“欲盖弥彰罢了。”
这般作态,谭鹤算是知道了他们并不在意他的辩驳是真是假,只是排斥异邦人罢了,不由得咂舌,道:“啧,我只是对你们太公好奇,对着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不感兴趣。”说罢看也不看他们,抬腿就走。
忽然,一人抽出长剑挥向他,他余光一瞥,并不侧身看,只抬手瞬间擒住那人的手臂,一下把他掀飞,一弯眉眼道:“不好意思,是你们太不客气了,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那人嘭的撞在了对面的镂空木门,抬眼怒目而视。
其他人见状,压在佩剑上的手蠢蠢欲动。
先下手为强,谭鹤扬起嘴角,足跟一转面向众人,旋即犹如一道残影转瞬到了他们眼前。众人心中一紧,抽出刀刃,谭鹤运掌,拍向几人的胸膛,期间频频侧身躲过袭击,身形如鬼魅般飘忽,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
几招之后,他面向众人,转眼间退到镂门前,再一转手往后一掌破开门,立在门口笑吟吟道:“你们打不过我,我也不想和你们打,放心刚才我没用多大力气,不耽误你们后面打仗什么的。”
“况且,我们讲讲道理,你们方才也没讲什么要紧话,我又不会向你们王上进言,说你们背后诋毁他师父什么的,又何必揪着我不放。”
一人七窍生烟道:“你······”说着又要出招。
“够了,异邦人惯是伶牙俐齿,颠倒是非,我们用不着和一只猴子计较。”始终端坐在桌上的人,开口讽刺道。
此言一出,蠢蠢欲动的众人立马停住手中的动作。
换作平时谭鹤定会逞口舌之快,骂回去,但这会儿,往门边竖起的牌匾一看,才瞧见闲人勿进几个字,登时有些理亏。
昨日傍晚,他途径无芦国,想着看也好,兴许以后就看不到了,翻高墙越过机关溜进去,一看,到底是历经了战争,里边房屋陈旧,街上行人有些稀疏,大抵是些老幼,并不如何繁华,也不大枯败,平静缓和,倒是颇有与世无争之感。
走着走着,在一堆矮房间,瞧见了一栋高楼,瞧着外观像是一座瞭望台,推门而入不见有人,便上了楼,恰是夜色渐起,昏意沉浸,自然就躺在阁楼木台上睡了一夜。
再而,才有方才发生的事。
罢了,谭鹤寻了个客栈,欲在此地待个几日就走,毕竟来都来了,逗留逗留瞧瞧别样的风情风景也是好的,换作平常他能待上一个月,此次此地不太平,他心底还是有些抵触不想见到战争,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视若无睹。
久未有来客的客栈老板,见了他却并不展露笑颜,有些警惕,“你是哪来的?”“来这里多久了?”
“长安可知道,刚来不久,流浪各处的画师,为寻世间难得美景作画,已经去过了不少地方,譬如去过满是奇禽异花的滇国,四季如春,富饶秀丽的南越,说起来前些日子还到北越,北越染织上好,街道几乎是染布,各处商人尤其钟爱,闻风来者络绎不绝,因而繁荣昌盛,还有······”
谭鹤滔滔不绝地讲了约莫两个时辰,那老板从听得半信半疑,到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问几句话,眼中满是向往,两人逐渐热络了起来。
兴到浓时,谭鹤当即下笔画了一幅景图。
山中层林浸染,灰暗的青翠中隐隐透着枫红,白色的雾将更远处的树只现出些许光影来,若隐若现,分明只用一种颜色,落在画中却展现出栩栩如生,五光十色的模样,画中景色更是因着光线变化而变幻,缱绻柔和有之,沉静清冷有之,张扬狂放亦有之,且万般合宜,不见一丝突兀。
浑然天成,美轮美奂。
客栈老板看了,当即拍案叫绝,谭鹤顺其自然送与了他。
他便拿了一幅画,立在窗前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简直爱不释手,把楼上厢房的钥匙一丢,就不管了。
谭鹤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一会室内的摆设,拿了厢房钥匙上了楼,开门进去,天窗开了一条缝,柔和莹白的星光撒在木板地上。
他仰头望过去,似乎是被这飘渺的美迷了眼,片刻后踩上天梯,支起天窗,整个房间顿时变得清亮。
他整个人躺在床上,头顶上是漫天的,密不透风的星河,漂浮着,闪烁着无声的变幻,如同数不清的萤火虫在天空中飞扬舞动,在黑夜与橙光的透亮交织中,却瞧不见它到底有没有在动,即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也说不清它是有没有在旋转变换,像是静而不动的画。
看着看着就陷入了沉睡,轻飘飘的感觉,似乎周身皆飘着纯白的羽毛,其中裹挟着无边昏黄的光晕,如同傍晚太阳迎接红霞前发着的最为醇透的无暇光芒,酿出黄色米酒一般的沉醉。
似乎来到一望无际的草地,湛蓝天空,风吹绿浪,一圈一圈荡开,直至他的衣摆也随风而动,一抬头,眼前忽然出现散着橙光的漫天的萤火虫,他一伸手,所有一切悉数化为光芒骤然消散。
那是秦灭的第二年,战争所致的生灵涂炭久久未散去阴霾,哀戚还如绵雨缠扰着万里河山。国库空虚,百废待兴,城内萧条,城外到处可见断壁残垣,远离江南得北上中地,满目疮痍,连有些官员上朝都只能坐起牛车,遑论处于水深火热的百姓。
人祸不断,灾荒四起,即便每日劳作普通百姓家里依然揭不开锅,税却分毫不减,正是这两三年,哀鸿遍野,尸横遍野,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人皆人不人鬼不鬼。
靠在墙角的疯子整日里发癫叫喊,有的只一个劲的咧着嘴角,干瘦骷髅一样的面庞透着阴鸷的笑,来来往往的行人木偶似的无神且麻木。
一间四面漏风的矮屋内,杂草垛上散发着腐烂的湿气,年幼的谭鹤坐在上面,手中捧着半块硬邦邦的馍馍,他用手小心的拣去里面的沙砾和尘土,那是他从乱葬岗的死人堆里扒了半日扒来的。
他拿起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这时半截墙土后跌跌撞撞走出一个两岁大小的稚童来,走到他面前不说话,蹲下看着他笑。
谭鹤看了小孩一眼后,一口将馍馍整个吞下,冰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目光逐渐淡下去的小孩。等了良久,也没有吵闹的哭声打破这片寂静。
“小孩,你的爹娘不要你了。”谭鹤坏心肠道。
哇的一声哭喊后,那小孩愈发哭的撕心裂肺,似乎要把心中的恐惧不安,伤心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哭完没有,吵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哭累了,小孩停了下来,眼睛湿漉漉的,雪白的脸婴儿肥还未褪去,满是在这个世道上最不该存在的脆弱懵懂。
谭鹤道:“小孩,你还记得你怎么到这的吗?”“你家在哪?”
“他来家······柜门关上了,爹娘······里面很黑,我我害怕······”
来来回回都是断断续续的几句话,磕磕绊绊,颠三倒四,谭鹤听了很久也,不耐烦的打断。
“我听不懂你说些什么,你自己记住了,有些东西你忘了就再也想不起来了。”谭鹤道。
小孩还是很困惑,但却听话的点了点头,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困了,坐在地上头歪向一边睡着了。
谭鹤一把抱起小孩,放在草垛上,片刻后走出四面漏风的破屋,这离昔日明街不远,却是有些荒凉。
即便有些抗拒,他想了想,还是走上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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