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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六年之隔,却是擦肩而过?


“啧啧,各位莫不是要劫富济贫?”谭鹤轻轻挥扇,迎面而来的阔刀咣当掉落,壮汉曲起手臂,苟着腰,不住喊疼。

        他满脸无辜,“哎,我也没用多大力气啊。”

        壮汉捂着淤青泛疼的伤处,瞧着他人畜无害的脸,再看自己前臂内侧已然错位的尺骨,心道,“我呸,娘的这小白脸的动作看似轻巧,分明是下了狠劲!”

        被本来轻视的人耍了,壮汉出离的愤怒,“大家一起上!”

        话音一落,周围拥着的山匪们就像马蜂一般往他扎去,他们手中泛着泠泠冷光的阔刀就如同马蜂尾端的毒刺。

        壮汉率先逼近,那阔刀朝着谭鹤的脑门劈去,利刃气势汹汹足以令人魂飞魄散,谭鹤却是眼含笑意,手腕一转,坚硬的扇端捅向眼前人的腹部。那壮汉被捅了一下,痛呼一声弯下腰去。

        这时几个偷袭的人的刀已至,他余光一瞥,刹那间竹扇像利刃般飞了出去,直击身后几人的脖颈。

        竹扇飞出去的同时,速速几个错身,躲过几把齐齐削耳割颈而过的刀,遂一伸手刚好接住落在半空的折扇。

        取回折扇后,不作犹豫动手,身形在马蜂一样的土匪间来回移动,如龙飞游,似蜻蜓点水般用扇柄敲打着土匪们脸颊,手臂,双腿······

        动作之利落,风驰电掣以至于土匪们砍人的刀还未落下就齐齐被击落在地,整个过程也不过是一眨眼,身上迟来的疼痛才让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看着嗷嗷叫的土匪他莫名觉得喜感,直到身后传来的粗音让他目光一冷。

        “劫富杀贫,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这次我不与你计较。”

        带着眼罩的男子一发话,那些围着他蓄势待发的土匪瞬间将手中的刀放下,往后退了几步,神色恭敬。

        眼罩男在他身前五尺处停下,打量着他。

        谭鹤直视他的目光,满不在意地笑笑,“听阁下声音,原以为是个满脸刀疤的土匪头子。”“虽被眼罩遮住了小半张脸,却也能看出是个眉目秀丽的长相,就是不知阁下这样的俊俏佳人,方才劫富杀贫一说是否戏言呢?”

        说罢,他原以为周围的小喽喽们会因他的冒犯怒目而视,小喽喽却一个个面无表情与方才的生动截然不同,细瞧有几个还微微打抖。

        谭鹤心道有趣,原来不是恭敬,他们这是异常惧怕他们的首领。

        “陈某一向不说假话,也从不戏言。”眼罩男语气平板,硬是将他喉咙中磨砂般地声音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他脖颈处暗沉的起伏像是烧伤后愈合留下的瘢痕,谭鹤瞥了一眼眼前人的手腕,宽大的袖口边下也有狰狞的瘢痕。

        眼罩男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却并无遮掩之意。

        “我以为历经常人难以忍受之痛,会更有恻隐之心。”

        “以己度人。”对身体上的烧伤被揭露,眼前之人面上毫无波澜,又反问道:“为何不能是心生怨恨?”

        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谭鹤敛下打探的目光,淡声道:“是我想当然了,但随意糟践性命这事我就非得参上一脚了,好让你知道淌了血的独木桥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话音刚落,一瞬间映着青山白云的刀刃直袭他的喉管,下一瞬折扇堪堪挡住颈前晃过的白光。谭鹤微微摇了摇折扇,大剌剌道:“倒是快,我若是稍有迟缓,就该人头落地了。”

        土匪们将手中的刀举起,攥得更紧了些,皆警惕地目视着他。

        “你们后退。”眼罩男偷袭不成,抽回短刀,语气神色皆是不耐。

        身手倒是不错,谭鹤一挑眼尾,手腕一转手中便多出一把短刀。

        短刀与短刀相击,一瞬间爆发的声响穿云裂石。

        两人几招下来,眼罩男的虽身手不及谭鹤强劲稳练,但胜在出招狠辣,招式诡异,难以预测,不容小觑。

        像极了过去的他。

        两人刀速劲道犹能一瞬破岩裂地,随着一声刺耳的铮响,两锋再度相交擦出了火花,这一回合双方势均力敌,不分高下。

        旋即,谭鹤忽然撤刀,一个利落偏身,仿佛逃避不及。

        眼罩男乘胜追击时,腰侧却猝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没有低头看伤处,反手举起手中的短刀袭向偷袭他的谭鹤,快得卷起了周围的气,如积云中的闪电裹挟着毁天灭地的罡戾。

        疾如旋踵,谭鹤后退时,那利刃带起的罡风划过衣袖。

        袖口霎时裂开一道长而齐直的口子,前臂绽开一道两寸轻微的划伤。

        “葬雪堂堂主?”眼罩男明显一脸疑惑,“除了葬雪堂堂主,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快过我的刀。”他顿了顿,不见谭鹤否认,便嘲道:“嗜杀成性,冰冷无情的堂主原来倒喜欢多管闲事。”

        谭鹤皮笑肉不笑,“可别,我分明和蔼可亲,有情有义,那传闻不可信。”

        这一击牵身,肠液泄入腹腔引起万蛇撕咬,烈火烧灼之感,按理而言,他此刻定是弯腰屈膝,面色苍白,疼痛难忍才对。

        谭鹤瞧了眼眼罩男腰侧没入的刀,再看他没什么异色的脸,他想此人忍痛的耐力倒是强悍至极。

        饶是如此,也确实是失去了行动力,他下手可不手软。

        再环视周围满脸忌惮,又似乎欲言又止的土匪们,顿觉索然无味。

        片刻,举步生风,谭鹤手中折扇如游飞狂舞的龙蛇,风驰云卷,势如破竹,土匪在抵挡不住的攻击下应声一一倒地。

        将逃窜的几个放倒后,一包粉末抛向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哼哼唧唧怒骂的人不消片刻偃旗息鼓,挺尸一样躺倒在地。

        粉末散去,他将遮挡在面的折扇收起。满地横肉实在壮观,只瞥了一眼,他心道,场面过于辣眼睛,回去得多瞧瞧温软香艳的美人洗洗眼。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回头行至一具躺尸身侧,将眼罩男身上的衣物三下五除二剥别个干净,凹凸不平,暗红狰狞的瘢痕遍布了他的全身。他仔细地瞧着,眉头拧了一下。

        那日的火海之战重现,大盛的火光像是要将周围的空气吞噬殆尽。刀光剑影,血如急雨,明红灼热的烈火缠人身,撕咬着火海中扭曲的人,不放过他们身上每一寸皮肉。火海中的人无处逃生,满地翻滚,爆发出痛苦绝望的哀嚎。

        刺耳割目,至死难忘。

        四千三十三人或被波及或被杀而葬身火海,因此他落得一个残暴嗜杀的名声。

        眼前这张脸不曾出现在那日,可谭鹤总不自觉将他与框入那场惨剧。

        若不是要去京城不能暴露身份,带上一个十恶不赦的土匪头子又过于招眼,不然他铁定将人带回去好好审一审。

        看看能不能审出赢落的下落。

        约莫七天后,依山傍水的屋舍炊烟袅袅,到了正午,村落的几个农夫驻着锄头,站在田埂偷闲聊话。

        “前儿个,三百二十四人被迷晕连夜凭空出现在府衙内,早起的老头儿差点被满地横尸吓死,走近打量才知道是一群早就恶名远扬的山匪,老头连忙将宿在衙中的知府叫醒。”

        “知府大人一看呼噜打得震天响的土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先叫人绑了再说。”“说来好笑,这么多人一时绑不过来,又怕他们突然转醒,就连堂堂知府也拿起绳子挽起衣袖动手,吓得那叫那是全身直冒冷汗!”

        “嘿,别说那可是土匪,一个翻身就够让人胆战心惊的,就怕他们窜起杀人。”

        “真的假的,之前乡亲们上报了几次也不见府衙的人捉了他们,这凭空出现就······”“你们就不觉得这事不对劲?”

        “那知府也觉得不对劲,他将此事上报给了京中延尉,没个半天,就有一个人绑了余下一千来个土匪赶进衙门,那一千余人胳膊腿上都有淤青,更重的就骨裂,那先前三百二十四也有轻伤。”

        “就这?下手也忒轻。”

        “那好汉是谁?全是出自他一人之手?”

        “不知道,反正不是京城人士也不是咱们乡里的。”

        “据说他们残害了不少路人,就该重判往死里判。”

        “这个倒是······”

        围着絮絮叨叨,片刻后就各自回家散了。

        四月半,虫鸣初噪,农忙热火朝天,吃过午饭还得顶着早来的烈日耕作。更何况他们的亲人没有因土匪丧命的,再同仇敌忾也不能丢下忙不完的活儿。

        村落不远处山坡上,成簇成簇的杜鹃花霞艳如血,枝桠绽开的花瓣伞一样娇俏,近看又微微透着淡白,像是画上晕开的红,清雅与秀丽天成。

        邓通微微俯身从枝桠间轻轻掐了一朵,目光深远。杜鹃花被他托在手掌心,温柔中透着爱惜,晴光将他周身罩了一层柔和之意,那冰冷胜雪的神色也瞧着温煦。

        他的衣物沾上了碎泥渣,肩膀还有一滩血渍,素色衣袖下指骨分明的双手布满细密的刀痕,指甲上还有干涸的血块。他走得极慢,每走一步都先跨出左腿,嘴唇也愈发苍白,似乎在强忍痛色。

        闯入土匪窝将千数土匪一锅端也就听起来英勇,实则危险重重,他好几次因对陷阱诡计防不胜防,差点被杀。

        到了深夜,还未寻到客栈,他索性夜宿星河之下。漫天低垂的星,似飘在密林的树杈之间的萤火,仿佛可轻轻捉住。

        他静静地瞧着,静谧的夜色之下,那张俊美出尘的脸愈发如画,却无端透着深沉的孤寂。

        另一边,室外碧树的倩影斜落在墙,坐在矮窗沿的少年束着高高的马尾,半边清爽的碎发未遮住眉目间的飞扬,“哥哥,你此番作为太扎眼了。”

        谭鹤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碰上了就管了。”

        “哥哥不知,有关传闻沸沸扬扬,可惜我没看到那知府惊掉下巴又胆战心惊的样子。”

        他一入城回府,顶着秦奉这个假名往各处跑个不停。

        生意场上的谈笑风生,皆是护利的明争暗斗。凡是出言必先在喉头绕个三圈再从舌头滚一圈,每每斟言酌句,说出的话处处布满陷阱,句句是暗暗交锋。

        更何况商人们一个赛一个舌灿莲花。

        一连几天都忙着应酬,没个停歇,还真没注意到这个不大不小的传闻,也就偷闲间叫人去查了查那个自称不会戏言的陈某,却查不出什么异常之处,他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谭鹤道:“传闻如何?”

        陆知衍忙兴致勃勃道:“据说在哥哥之后还有一位一人擒了一千余个土匪,将人老巢一锅端了。”“有人说那人气势汹汹,满脸煞寒,知府不敢多问,问他姓名他也不答,丢下一千号人一言不发就走了,嗯,徒留身后众人在风中凌乱。”

        “也有传言说什么,那千百多土匪皆是他所擒,外送一个孤胆寒星的称号。”

        “他倒是不怕死,哪有人孤身往土匪窝里闯的?”谭鹤这么一说,还真就想起那样一个独来独往的人。

        他一想,眼前就一阵昏,眩晕苦闷之感像是愈发收紧心口的绳索,索性就不想了。

        昏了五年之久,血液不畅,他的肢体难免时不时有些僵硬,不然怎会与那一群不入流的山匪纠缠许久。

        转醒之后,他实则也没能安心修养多久,就开始忙忙碌碌。

        不知是不是困倦,此刻他总感觉自己这一年淡忘了许多东西,昏迷不醒之时挣扎的痛苦,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春秋大梦。

        人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谭鹤心中颇有些戚戚然地想。

        室内昏黄的烛光裹挟着窗外温暖潮湿的清气,愈发令人嗜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少年盖了一层半薄的绒毯在他身上,退后一步,坐在书桌,悄悄打量着眼前人的睡颜。

        看着看着胸口却愈发的闷,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心想,自从哥哥醒来之后,就变得沉稳了,甚至是压抑。

        不然为何平日里如此疲累,却还是浅眠易惊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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