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雨天印象
在一个阴冷的上午，冬叶走在大街上，十几分钟前，她刚独自一人坐公交车来到明光区。
上一次来到明光区，就是在参加王鸦葬礼的时候，那时也是这样一个阴暗的天空。
她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就是在那次，而且，她从来没想过那个人会是王鸦，她那时就在想，命运真奇妙。
冬叶回想起葬礼那天，她当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对王鸦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而那天的两个撑黑伞的人，他们又是否了解王鸦呢，他们是否知道什么别人不知晓的王鸦的过去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冬叶忽然知道，王鸦以前也注意到她过，如果她之前稍微试着和他说点什么，事情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冬叶心中忽然就有点空落落的感觉，倒也不是因为她真的那么喜欢王鸦，她之前只是对他有点好感。
但是……他就是那么死了，什么也挽回不了。
这让冬叶的内心忽然轻了下来，好像空出一块，放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而一些原本很淡的感情，一下子厚重了起来，被什么难以言明的色彩涂抹的很复杂。
不知何时，天上下雨了，又和那天一样，说下就下了，其实雨都是这样的，只是她以前不太在意雨。
冬叶不喜欢雨，因为雨会把各种东西泡烂成一团。
而且，雨会淋湿城市里那些流浪的猫狗，这时，冬叶就会想，会不会有哪只猫在雨里冷死了。
她躲到了一个屋檐下，这里的楼都是空的，附近也没有人在，所以她也没有地方可以借伞。
只能等到雨停了再离开。
在屋檐下待了一会儿，她伸出手，触碰落下的雨滴。
“好凉……”
她下意识收回手，就看到自己的手沾上雨水，这样的冰冷感……似乎有点熟悉。
但熟悉的并不是葬礼那天，而是在更早之前，在她上高中之前。
——那天也下着大雨，但冬叶一个人急匆匆地就撑着伞跑出来了。
初中的时候冬叶还没搬家，也住在郊区，那地方有许多流浪的猫狗，冬叶时不时会带些东西来喂它们。
下雨前的早上她刚喂完附近的一只带宝宝的母猫，才不过半小时，天上就下雨了，雨下的这么大，猫大概会被雨水浇死吧。
她拿起伞就冲出了家门，到处寻找流浪猫的身影，但是原来喂食的地方已经见不到它们了。
这是她第一次未经家长允许就出门了，还是在这样一个雨天。
如果被雨淋湿了，她会感冒，然后还会被爸妈教训。
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然后………
冬叶撑着伞，独自在大雨中奔跑着，白鞋踩进水洼里，被弄脏成灰色。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大街，大喊着：
“你们在哪里啊？”
回答她的只有雨声……十分冷漠的雨声，不带任何感情，只是洗涤着一切，淹没着道路，打湿着树木。
她这时渐渐感到绝望，大雨落在伞上，发出嘀嗒的声音，让她的心凉透了。
那么那些猫呢？
那些声音好听的猫，它们没有伞，是不是正蜷缩在某个角落，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等待谁来救它们呢。
但是冬叶却把它们弄丢了。
它们正呼喊着求救，但冬叶却听不见，就算她不停地走，也没有发现它们的身影。
失落地走到街道边，冬叶呆呆地望着被雨淋湿的街道，街道上连车都没有，所有人都躲回了家里。
她讨厌雨天……
雨天太冷，冬叶穿的也很薄，所以她很快就被凉着了，一个不注意，她就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冬叶犹豫着，她该回家吗，或者，她该继续找呢？
也许那些流浪的猫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她。
她就这样一个人打着伞，在雨天孤独地漫步，同时打量四周，害怕自己漏掉了某个角落。
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叫声，只有风声和雨声，一点一点将她淹没，一点一点让她迷失道路。
她实在是很讨厌面对风雨时自己的软弱，所以她继续走。
不知不觉中，她就流下眼泪了。
“在哪里……我也很冷。”
她撑着伞，最后无力地蹲在一棵树下，听着雨打湿叶片的沙沙声，也不管裙子浸湿了身下的雨。
冬叶有种感觉，这场雨就像是一场葬礼，要将她埋葬。
抹了抹眼泪，冬叶的视野这时已经有点模糊了，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被雨染成灰色的世界。
在孤独的世界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影。
冬叶愣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直到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庞。
那是一个身材略显单薄的少年，他在这样的雨天也没有带伞，任由全身被雨淋湿。
雨打湿了他的黑发，然后自额头流下，拭过深黑的漂亮眼眸，像眼泪一样落下来。
冬叶感觉他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张苍白冷漠的脸，但目光却充满了好奇，正注视着她。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这时候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点狼狈，于是伸出手指擦擦眼睛，撑着伞从地上站起来。
好冷……
冬叶站起来以后，打了个激灵，回过劲儿后，她眼中少年的样子又清晰了几分。
是……王鸦？
冬叶想起这个人，只是听一个同学提起过。
而王鸦继续淋着雨，站在那里，好奇地盯着冬叶，忽然说：
“你也是吗？”
他这句话冬叶没太听懂。
冬叶的目光微低，看到王鸦身后，却忽然微微张口，感到惊喜。
一只大猫和几只小猫跟在王鸦的身后，快要靠近到王鸦的脚，看起来像是在乖乖地跟着他。
原来是这个意思……
“嗯，我也是。”
冬叶抬高了手中的伞，想要靠近王鸦，这时，王鸦身后的猫叫了。
王鸦却是一副愣住的表情，微转过头，然后目光一低。
他也看到了那些猫。
冬叶看到他的表情很奇怪，难道是觉得被自己看到不好意思吗？
但王鸦却忽然叫了一声，慌张地跑开了，只留下原本跟在他身后的猫。
冬叶与猫面面相觑。
她匆忙走过去，用伞遮住已经淋了不少雨的猫，低下身，用手抚摸了一下猫的脑袋。
然后，她微微昂首，看到王鸦渐渐远离的背影。
从此，她对这个人多了些奇妙的印象。
思绪回转，回到现在。
冬叶见过王鸦不一样的一面。
而自上高中了以后，她再次见到了王鸦，到那个时候，她对王鸦就有种别样的好奇心。
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和他成为朋友。
但他就像一座孤岛，拒绝交流，从不向冬叶开放，把自己的心灵囚禁在里面，不让别人知道。
那之后，冬叶也渐渐放弃了。
想起那天的场景，冬叶有点好奇被雨淋湿是什么感觉，她从小到大被雨淋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她拿开伞，顿时大雨淋头，而当她昂起头的时候，雨水就淋到她眼睛里。
比那天还冷，而且雨水泡了衣服，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冬叶挽了挽湿漉漉的额发，打算前往自己这次本来的目的地。
走过已经走过一次的路，穿过墓园的小路，她走到了王鸦的墓碑前，然后把伞放到墓碑边，为墓碑遮挡住雨。
“很遗憾，我没能和你成为朋友。”
相同的雨天，让她鼻子有点发酸，她用手捂住脸，闭上了一会儿眼睛。
拿下手，她低头看着墓碑：
“如果，我能早一点了解你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突然感觉雨也没那么讨厌了，毕竟他们是在雨天遇见彼此的，很有诗意。
雨浇灭了她的心情，让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说不清道不明。
在她这么站着时，忽然起风了，微微吹起她的头发和裙摆，但也只有一点，因为泡了雨以后，一切都变重了。
之后，她的世界中涌进了光，冬叶不得不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这光是哪里来的。
——当她再睁开眼睛时，一个天使般生着白翼的生灵缓缓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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