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断不能叫她好死了
初三叔端着宵夜上来的时候,便看到父女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他知道是这个情
况。所以,迅速做了便端上来。
他笑着道:“仓促做的,也不好吃。面片还是今日晚膳做剩下的呢。随便对付点儿。”
瑾宁闻到了香味,微笑道:“有得吃不错了。”
初三叔做了两碗面片汤,要给陈国公端过去。陈国公却掀开了被子道:“不必端过
来,我过去吃。”
“方便下床吗?”初三叔连忙过去扶着。
“行,没事的。”陈国公双脚垂下,在床边吊着。瑾宁看了一眼。看到他确实是瘦得
厉害了,裤管窜起的小腿。只剩下皮包骨。
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受的。
陈国公仿佛是意识到了,连忙就弯腰把裤管落下。因长期卧床,他都是穿着寝衣。
他站起来,寝衣下是形销骨立的身子。短短一月。他真的瘦了许多许多。他走过
来,瑾宁才看到他的脸不是苍白。而是蜡黄,苍白只是方才远灯映照过来,他躺着
没有遮挡,光线投下去显得苍白。
但是事实上他的脸色很蜡黄。
她心中几乎是咯噔了一声,她见过这么蜡黄的脸色,那是庄子里的吴大娘。
吴大娘当时重病,脸色就黄得要紧,黄了不到一个月就去了。
他除了伤势,是不是还有病啊?
他得病了吧?
陈国公坐下来,他显得很开心,“闻到这香味,胃口一下子就开了。”
初三叔笑道:“胃口开了便多吃点,这几天,每天都是喝点小米粥,汤都喝不下,
身体哪里能康复?得多吃点才行。”
陈国公拿起筷子就滋溜滋溜地吃了起来,见瑾宁定定地看着他,便招呼道:“吃,
你也吃。”
瑾宁点点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面片汤,这汤味道偏淡,几乎是没什么味道,伤员
是要吃淡的。
陈国公没说话,但是也没像刚开始那样吃得很快,仿佛是慢下来等瑾宁似的,又仿
佛是要尽量延长这一顿饭的时间。
尤其吃到最后两口,他便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瑾宁。
瑾宁倒是吃见底了,“吃不下就别吃了。”
“不,能吃,歇会儿,歇会儿再吃,你要不再吃点?叫初三去再给你做点。”陈国公
问道。
瑾宁摇头,“我够了。”
陈国公有些失望,“哦,好!”
他又慢慢地拿起筷子多吃一口,吃了这一口,他忽然蹲下来狂吐。
初三叔吓坏了,连忙端了痰盂过来,扫着他的后背,“吃撑了是吗?别吃了,别吃
了,哎,这最近怎么老吐啊?这不是办法啊。”
瑾宁看他吐得难受,又听得初三叔这样说,问道:“最近总是吐?”
“可不是?都吐了好几天了,回京的时候以为是舟车劳顿受不得才吐,可如今都踏
实了啊。”初三叔拿了毛巾给他擦嘴,这一吐,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了,他的脸色是
蜡黄中透着青白。
瑾宁心里闪过一丝不忍,或许她可以安排他逃走的。
逃到瑶亭庄子里去,那边都是她的势力范围,官府要查也有办法马上转移。
所以,趁着初三叔拿东西出去清洗的时候,她扶着他到床上休息,道:“我安排你
逃吧,逃到瑶亭庄子去。”
陈国公虚弱地摇头,对她能出手相扶,他已经很欣慰了,“不,我不逃,我是武
将,逃便是逃兵,我宁死不做逃兵。”
“但是……”瑾宁到底还是不忍心,且入宫请罪,未必就能轻责,“如果皇上震怒,你
这条命还是保不住。”
陈国公笑了起来,“不在乎了,我这辈子,该得到的已经得到,比起旁人,我很幸
福了,若皇上真的要降罪,我也正好去陪你母亲,这么多年行尸走肉……”
他轻轻地叹息,眸光悠远,“想她要紧!”
瑾宁默默无语。
心有些揪痛。
“你坐下来!”陈国公看着她,凝望许久都无语,“我想和你说说你母亲。”
瑾宁听得他要说母亲,她下意识地就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发现坐的是床边,便稍
稍往后挪了挪。
最近关于母亲的事情,她听了一些,但是,怎么都听不够。
她什么都想知道,母亲的容貌,母亲的性情,母亲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与什
么人交往,她都想知道。
而这天下间,大概无人比他更了解母亲了吧?
陈国公面容也渐渐生出了光芒来,能畅所欲言地说他这么年想说却不敢说的那个
人,能恣意地想她,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往日总怕相思泛滥,总怕悲痛太过,每每念她,也不过是看看她的画像,便马上要
转移注意力。
想都不敢想的痛楚,这么多年,算是受够了。
“我对她是一见钟情,旁人或许不信,总认为我是贪图甄家权势,可真不是那样。
我还很清晰记得,当时第一眼见她,她穿着翠绿色缎裙,绾着双丸髻,眉目清丽却
又带着两三分娇憨,她那时候并未在意我,我只是大将军麾下的一名军士,哪里便
能博得她对我另眼相看?只是那一眼,却叫我相思入骨,这话原不该对你说的,可
不说,也无人会听了……”
瑾宁听得很入迷,尤其两人定情之后的事情,更让她听得痴迷不已。
“当时你外祖父是不肯把她嫁给我的,甚至要为她另外说亲,你母亲性子倔强,听
得你外祖父说要把她嫁给旁人,竟在府中便闹了起来,扬言说若定了另外的亲事,
便想法子把你外祖父捆了送花轿嫁过去,你外祖父气得起七窍生烟,却拿她没办
法,饿了几日,只得答应了……”
瑾宁听得笑出声来。
陈国公看着她,“这话,你说过,你记得吗?”
瑾宁记得,当时他想把自己嫁给海棠的夫君。
“你们母女,长得像,性子也像……”陈国公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可你母亲终究因
为爱我,不愿意我难为,所以并未全力对付她,最终被她所害。”
到底,怒难消,恨难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断不能叫她好死了!”
瑾宁默然,她不会叫那老婆子好死,却不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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