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阿卿随着荼弥来到正院花厅,院子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都在静静等候安排,只有两个刚来侯府不久的小丫鬟,还在埋头窃窃私语。
花厅内,晏景玄坐在首座,一袭暗红色锦袍,看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受了伤,他眼一抬,往外头淡淡睨了一眼,虽未言语,却是无声的压迫。
那两个说话的小丫鬟瞬时静了下来,低下头不敢再言。
几名嬷嬷打扮的人已经对下人们一一搜身,其中一人朝着晏景玄禀告:“小侯爷,老奴仔细都搜过了,没有发现不明之物。”
他仿佛没有听到,半响不语。
看到荼弥过来,那几位嬷嬷便巴巴地望着她。
荼弥往里瞧了一眼,挥手让她们退下了,将阿卿带到晏景玄眼前,福身道:“小侯爷,阿卿姑娘来了。”
这几日,阿卿虽身在镇国侯府,却一直不曾露面,除了荼弥,便只有给她送膳送药的两个小丫鬟见过她,其他人都快忘了小侯爷还带回来过一位姑娘,有没忘的,也只记得那姑娘带着面纱。
这会儿看到荼弥身后跟着一位不曾见过的姑娘,才纷纷想起,只是没想到这姑娘竟生得如此标致,不由地小声嘀咕。
声音传进晏景玄耳里,他随手放下茶杯,看似轻放,落下时却发出重重声响。刹那一瞬,院子里极快静下来,立时静默一片,落针可闻。
阿卿此时站在花厅中央,面色平静,心底已经没有太多顾虑。
方才走过来的这一路上,她仔细想了清楚,若是小侯爷已经发现了她,大可以与她当面对质,无须这般大张旗鼓。
这样大的动静,倒像是故意而为,做戏给旁人看。
晏景玄一手搭在桌上,手中握着一只茶杯,指尖沿着杯沿摩挲,眼微微一抬,瞥了她一眼,缓声道:“荼弥说,你这几日都在吃药?”
什么药又吃了这么久?
上回在琼华楼,他便觉得奇怪,不过风寒,却接连吃了好几日的药,这回又是如此,看来是那医馆的大夫靠不住。
想到那如花医馆的“小花”,晏景玄下意识蹙了蹙眉,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嫌恶。
他会关心她的病,倒是让阿卿神色凝住,默了会儿才微微颔首。
“是。”她道。
“一会儿府医来了,让他给你瞧瞧。”晏景玄言罢,朝着无边暮色的远处望了一眼,眸光落下来,正是不久前刺客潜伏的地方。
“多谢侯爷。”阿卿虽然应下,唇角却勾起一丝极不明显的自嘲。
她体内的东西,若是寻常的大夫便能随意诊出来,那个人又怎会轻易用它来控制她们。
鼻尖微动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浮了过来,她抬头看着晏景玄,眼中涌出疑惑之色。
他竟然真的受伤了?
那些刺客分明没有接触到他半分,甚至还未动身便身首异处,他怎么会受伤?
阿卿拧眉思索,回想刚刚看到的一切,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
正想着,简行带了府医进来。
晏景玄放空的眸子终于收了回来,他盯着外面,声音威严:“今日之事若是从侯府的人口中传了出去,便拔了舌头送去锦衣卫诏狱。”
锦衣卫诏狱,一个杀人如麻、食血吞骨的地方,凡是进了诏狱的人,最终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下人们恭敬福身后,慌忙走了出去,不敢多加停留。
“小侯爷伤在何处?”府医时大夫问道。
晏景玄斜睨了他一眼,伸出手臂,撩起袖口,露出包扎过的伤口。
时大夫解开白绫,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为他重新上药,取了干净的纱绫裹好。晏景玄却仿佛没有知觉,面不改色。
阿卿虽一眼便看出是剑伤,但她还是不知他是何时受的伤?
她不知道的是,晏景玄的伤并非新伤,而是昨日从肃王府回来的路上遭到刺杀时留下的,有人想要他的命,三番两次设了局想杀他。
既然如此,便由他来亲自做局,请君入瓮,敲山震虎。
“小侯爷的伤,已经上了药,这几日好生修养,切记千万不要沾到水,否则极易恶化。”时大夫替他包好了伤口,又叮嘱道。
晏景玄颔首应下,下颌微微一抬,指了指阿卿,道:“时大夫,劳烦你再瞧瞧她。”
时大夫这才转过眼瞧着阿卿,上下打量了几眼,说道:“不知姑娘可否让老朽号号脉?”
阿卿闻言,伸出一只手。
时大夫搭指诊脉,许久后换了一处地方继续听脉,很快又换了一处地方,皱起的眉松了又紧,几番叹息才道:“姑娘可患有先天心疾?”
虽然说得不准,但异曲同工。
“算是吧。”阿卿道。
既然只是“算是”,那就并不是,时大夫摇了摇头,“老朽学艺不精,竟瞧不出姑娘身子患了何疾,还请小侯爷见谅,但姑娘气血虚弱,内里亏空得厉害,还需日日汤药调理。”
晏景玄自然不会怪罪他,只是觉得意外,时大夫寻医问诊数十年,没想到还有他拿捏不准的病。
心存疑惑。
“退下吧。”他道。
“是。”时大夫应了一声,提着药箱退了出去,嘴里还念念叨叨,“这脉象似乎在哪本医书上见到过,究竟是哪本……”
半响后,晏景玄撑着桌子的手臂缓缓抬起,揉了揉一侧额角,道:“你们也下去吧。”
前一日夜里,晏景玄下令不许府上之人将他受伤之事传出去,第二日却大摇大摆地托着受伤的手臂去上朝,让人难以忽视。
承元帝见到他受了伤,更是直接在朝堂上问了他。
晏景玄道:“昨夜臣在府上遇到刺杀,险些见不到皇上和众位大人,侥幸捡回一命,实乃大喜。”
这话听着好像是劫后余生,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无端被刺杀受伤,还要感叹是大喜。
满朝文武听闻此事,议论纷纷,很快有官员上前,请承元帝下旨彻查晏小侯爷遇刺一事。
“臣附议。”
“皇上,老臣也附议。”
“臣附议”
……
随着附议的朝臣越来越多,二皇子的脸越来越黑。他身后数位官员,以韩相为首,对此事心知肚明,纷纷以一人安危事小,事态扩大引起百姓恐慌、横生枝节不利京城安定事大为由进行反驳。
宫里两派相争不下,虽然此前较为中立的官员,这回都站在了晏景玄这边,但韩氏门生众多,故而哪方都奈何不了对方。
而在宫外,晏小侯爷遇刺受伤一事像是插上了翅膀,飞快传遍了整个长安,有人向镇国侯府的下人打听此事,那些人却是捂着嘴闭口不言,只管摇头。
如此一来,愈发让人猜测。
传着传着,便成了小侯爷遇刺重伤,还要坚持带伤上朝,一时之间,引起了文人激愤,民众怨言。
晏小侯爷是他们大梁的功臣,如今刚回长安,便遭到贼人刺杀,实乃丧尽天良之举,众人纷纷请命,彻查小侯爷遇刺一案。
更有文人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文章,赞颂晏小侯爷功勋,贬骂行刺之人当罪该万死,天诛地灭。
这事传进宫里,两方士气高下立判,最终承元帝下令由锦衣卫牵头,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协查,京兆府全程配合,务必彻查小侯爷遇刺一案,找出凶手绳之以法。
如此,锦衣卫得了皇命,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不过短短几日,便闯进了好几位大人的府邸。
巧的是,这几位大人虽与小侯爷遇刺一案无关,但刚好在其府上搜出了贪污受贿的证据,经由京兆府确认后,上送关进了刑部大牢。
更巧的是,这几位大人要么是韩氏门生,要么是其府上妻妾的远房亲戚。承元帝因此大怒,训斥韩相,罚其面壁思过三个月。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晏小侯爷,因为受了伤,还被允了在府中养伤,无须上朝。这会儿,他正在府上清闲地饮着淡酒,听人弹曲。
这弹曲之人,正是阿卿。
曲子是《清平调》。
一曲终了,他缓缓睁开眼,看着抚琴之人,二人四目相对。
“小侯爷此局,当真是高明。”
晏景玄捻起酒杯,抿了半杯,轻笑道:“本侯什么也没做,也没逼着他们做什么,不过是多行不义,自食其果,本侯只是送他们一程。”
阿卿不语,不得不承认,小花说的对,晏景玄此人,绝非寻常。他很厉害,不过轻轻松松,便能给那些忌惮他的人狠狠一击。
而她心心念念谋划了这么久,还没找到出路。
是啊,相处久了,她都快忘了,他可是年纪轻轻便一举覆灭了北境的晏小侯爷。
“过来坐。”晏景玄唤她。
阿卿起身,缓缓走了过来坐到他对面,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举杯一饮而尽。
她动作太快,出乎意料,晏景玄想要阻止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她已经将空杯重重落在了案上,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呛得眼尾凝了泪。
晏景玄盯着她:“不能喝,便不要喝,何必让自己遭罪。”
“小侯爷有没有失去过什么?”阿卿忽然笑着问。
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晏景玄怔愣了下,半响才道:“我还未出生,我爹便过世了,算吗?”
阿卿想起来了,她还在边关的时候,就听说过他,或者说,听人说过他爹娘的事。
“我能不能见见长公主?”她低低嘟囔,意识已经渐渐迷糊。
“为何?”晏景玄问,却见她已经将头抵在了案边沉沉睡去,面色红润,竟是比平时还要顺眼许多。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以为她听不到了,却没想到她忽然回答了。
“因为有个人,曾经告诉我,身为女子,要像长公主一样,兰心慧智,须眉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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