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日宴
次日,甄家大院一片热闹祥和。
春日阳光下,青枝绿叶肆意舒展着,不断有客人结伴走过石子铺就的弯曲小道,路道旁长满了毛绒似的青草,其间点缀着许多白色小花,成双成对的蝴蝶在花草之中翩翩飞舞。
甄祖母一边接待着客人,一边安排请来短工的活计,忙得不可开交。
待请来的客人都落座,大锅大碗包子面条端上了桌,总算能趁着些空隙时间喘口气休息一番,便拿出一只旱烟杆,搓上烟草,大口吸上几口,之后浑浊的眼睛微眯,吐出圈圈雾气。
她看着客人在桌子前品尝丰盛的饭菜,短工有条有理地洗菜布菜,家里人也穿上了新式衣裳体面地坐在主桌,微笑着招呼她过去一起吃饭,心里一片满足,几日来为准备生日宴积累的疲劳一扫而空。
可没过多久,一阵吵嚷怒吼打破了这份难得的满足。
“甄祖母!你可得给我一个说法!”
甄武操着一口大嗓门昂首跨步而进,茫茫人群中瞬间锁定甄祖母,她绷着一张粗犷的黑脸,眼睛瞪得硕大:“你家黄牛把我菜地里种的菜苗全啃了,你说该怎么办!”
话语间手心手背伸到胸前拍得噼啪作响,刹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目光。
曾祖母脸色倏地垮了下来。
她一辈子生活在村子里,年轻时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受尽村里长辈夸赞和同龄女青年羡慕嫉妒。日后生养大的独女又极有出息,得高官赏识在其府上当差,俸禄极高,每年往家里面邮寄大把银钱,村里人哪个不眼红?
可怜到晚年却遇上了一连串不幸,独子去世,老伴生病治疗花光了积蓄,变卖房屋。
村里人都在为这位强人的倒台唏嘘惋惜,也少不得幸灾乐祸,没曾想不过几年,曾祖母靠着变卖药材又富裕了起来!曾祖父身体也愈来愈好,气派的房屋再次盖了出来,一大家子欣欣向荣。
起起伏伏的人生,更是为曾祖母镀上了几层传奇色彩,将曾祖母在村子里的的名望推上了顶峰。村里老人时常和儿孙念叨这位传奇人物的英勇事迹,青年们听多了,去往邻村时也喜欢向其他人夸耀,颇有荣辱与共之感。
是以不光本村人,邻村人也知道了曾祖母这么个强人,虽未见过本人,也在脑海中补画出身高体壮、精神抖擞女将军似的人物形象。
曾祖母上了年纪后从未被人这么指名道姓地吼叫过,这会儿自觉威信受到侵犯,如同暴怒的雌狮般周身气场暴涨,脸色黑沉得可怕,一动不动地盯着来犯者。
甄武被这番气势骇到了,心里直打退堂鼓,想到自己是有理有据来讨债的,又升起几分勇气,更不愿在这么多村里人面前丢脸,强行止住了后退的脚步。
她一个正值青年的强壮后生,还会怕这个半边身子都入了土的老人?不说她这会儿是有理有据来要赔偿的,就是为了向村里人证明她不比老不死的甄祖母差,她甄武也得和这老家伙对上一场!
甄武越想越觉得有理,顿时豪情万丈,脚不哆嗦手不抖了,眼睛直勾勾地瞪向对面老人,再次重复一句:“怎么着,这不得给我家一个说法?!”
甄祖母冷哼一声,“你倒说说,想要怎么个说法?”
平溪村素有‘喜事跟前无沟壑’的说法,特别是村里老一辈人默认在婚宴、生日宴或者年宴这些个大喜事跟前,人与人之间的矛盾都要放下,不能让繁杂事闹走了为宴会主人带来福气的各路神仙,等大家伙欢声笑语好吃好喝庆祝完宴会,再一分一毫地算账。
今日是长孙十岁生日宴,对其意义重大。
甄祖母余光瞥见主桌上气恼着一张小脸,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的长孙,心里面对来闹事的甄武更是厌恶无比,可这会儿也只能强压下怒火,将事情尽快处理,动静越小越好。
甄武只觉甄祖母无甚气焰,被她这么眼一瞪便气短认怂,便扳扯着手指,得意地清数自个儿损失:
“你那头老黄牛,把我家菜地可算是糟蹋完了!”
说着舔舔干裂的嘴唇,眼里流露出几分贪婪,细细数落道:“这其中豆芽大致值30文钱,韭菜种得多,得赔50文,要说损失最惨重的便是那一大片白菜和芹菜,可是长势上好哇,又大又水灵,少说也得赔上个500文钱!其他零零散散的损失,我就吃些亏,算你50文钱。”
宴会上客人一听,心下惊诧:这甄武也是够狠的,要知道这年头普通百姓一大家子辛苦劳作整年,到头来也挣不到10两银子,就这点银子也差不多全扔进大米油盐上去了,这是逮着甄祖母家特殊时期往死里坑呐。
甄祖母冷着脸,从衣裳里摸索出钱袋,数出630文铜钱扔过去,“你看看数目,拿着铜钱就走罢!别在这耽搁大家伙吃饭。”
他们家那块菜地,一年下来蔬菜全卖出去也不过换得一两银子,甄祖母自然是明白甄武在数值上做了手脚,但这会儿也只能先将她打发走,等生日宴过去了再找人好好清算!
甄武接过铜钱,仔细数了数,确定数目无误后便拎着大串铜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心里面甚是可惜刚才没在铜钱数目上多报些。
这边甄武在清点损失索要铜钱,另一边步蒿雪和二哥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从人群中溜走,抄小路往甄武家菜地赶去。
大黄牛是自家重要财产,怎么说也要先牵回来,免得又在外面惹事,更别被其他人伤到了。
等两人一路跑到菜地,透过栅栏便见甄武夫君带着三个孩子围绕在一块儿,四个人进进出出,把一篮篮新鲜采摘好的蔬菜运进主屋里。
大黄牛被拽在墙角处,一声接着一声“哞哞”叫换,其中一位运送蔬菜的孩子听得烦了,放下手上菜篮一脚踹在黄牛身上。大黄牛皮糙肉厚,自是不把这点力气放在心上,没有挪动一分,依旧用湿漉漉的眸子温顺地看着来人。
“他们这群人!”甄安气得不行,握紧拳头便要冲出去要个说法,却被步蒿雪一把拉住。
“二哥,你别冲动。”
甄安回眸,满脸气恼地看向小妹,“这还等什么呀,再过一会儿他们菜都收完了!”
“我们这样冲出去也挡不住他们一家人采摘,等闹到甄武那家伙回来,说不定还要被她倒打一耙。人家咬定菜是被大黄吃了,我们两个小孩说的话可信度太低,到时候白白被他们安上个什么罪名让祖母难堪。”
被小妹这么一提醒,甄安倒也冷静了几分,农村地大人少,甄武家又处在村子边缘,周围没什么邻居,平时也少有人路过此处,若是争执起来,肯定是他和小妹吃亏。
“那要怎么办?!”甄家二哥鸦羽般的睫毛下压,垂眸看向小妹,小妹一向聪明,或许能想出个法子教训一下他们。
“二哥,商铺是不是在这附近?”步蒿雪眺望,奈何四周树木挡住了视线,踮起脚尖也无济于事。
村子边缘处有一家商铺,商铺是镇上人开的,每逢过年,平溪村和邻村人交粮纳税都是在商铺外排队进行,平时无事便低价收购农产品再运往镇上高价卖出。
步蒿雪前几年也跟着祖母来商铺玩过,但那会儿都是坐在推车上随粮食一块儿被祖母推着走,路线记不太清,只是隐约感觉在这附近。
“对,穿过那块竹林就是。”
甄安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茂密的竹林,他大概猜到小妹想做什么,提醒道:“商铺里的伙计可难说话了,他不会来帮我们的,更别说看店伙计擅离职守是要罚工钱的。”
“咱们不找活计,把杂工请来就行”
步蒿雪顿了顿,又问道:“二哥觉得那家人当众让祖母难堪,差点毁坏大哥生日宴,还是陷害我们,值不值得我们花点银两去惩戒?”
听小妹说要花银钱,甄安犹豫一瞬,之后果断地点点头,“那是自然,咱们家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甄安心思细致周到,他继续分析道:“咱们村的杂工也是外乡人,在村里人面前没什么话语权,甄武再怎么说也是本村人,咱们和外乡人一同指控甄武一家欺诈,到时候反而被他们家联合咬一口得不偿失。”
步蒿雪微微一笑,“二哥,你随我来便是。”说着转向竹林,朝里面跑去。
穿过竹林,潺潺流动着的小溪挡住去路,一棵年老的柳树不知什么时候倒在溪流上,连接了两岸,对面是一家占地面积颇为乐观的房屋,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这便是安置在平溪村由官家管理着的的商铺。
商铺门大大敞开,由于不到收获交税时节,来客寥寥无几,大多是匆匆将银钱推过去,由柜台后年迈的活计清点好,换得几罐白盐。
做完不多的几份交易,伙计整理一番柜台,之后懒懒散散地坐下,困乏着一张脸打了个深长的哈欠。
步蒿雪和甄安的突然闯入着实吓了老人一跳,她一把扯下盖在脸上遮阳的蒲扇,迷离着混浊的眼往门口看去,待发觉是两个小娃娃,脸色不由得沉下几分。
老伙计叫于雪莲,镇上人,年少时读过书得了个童生,之后陆陆续续去往县城考了几次秀才,奈何屡试不中。
好在于雪莲算数不错,字也写得工整,再加上家里人有些关系,便谋了这么个职位,一干就是几十年,倒也清闲自在。
等了许久,也没见有大人跟进来,许雪莲睡意下去不少,也更觉愤怒:打个盹也被两个调皮的小娃娃扰了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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