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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十三营地


夜色下天幕,月上柳梢头。

        赵孟嘴里叼着一根草叶,抱着刀倚在账外,草叶随着人的悠闲上上下下抖动着,在齿龈间留下清冽的津液。从这儿远眺能瞧见演练场疏疏的树木,伴着几声无精打采的蝉鸣,和着士兵深夜加练的呐喊,以及马场中马儿或长声的“嘶嘶”或短声的“咴咴”。

        不知道马儿是发情还是抢食,赵孟心想,同大魏一仗打完,这批铁马也能享享清福了,就是不知道这清闲能持续多久。

        账内隐隐传来动静,赵孟翻身站了起来,半边脸贴在帐上,透过帐面上开的小窗往里头瞄。

        他也不知道这账里住的是何人,只晓得这人真能睡哪,他都守在这一整日了,直到晚上里面才醒来。不过能住在阮副将账里、将军身边人亲自叮嘱自己照看好的人,必定是什么大人物,拿不准是位大官哩!

        须臾,这位大官出了声,赵孟“嗬”了一声,嘴里叼得草叶应声落地,没成想竟是道女子声。

        赵孟瞬时收回打探的目光,一双乌黑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住天上的月亮,咳了一声清了清嗓,朗声喊道:“姑娘可是醒了?”

        阮深晃了晃发沉的脑袋,趿上鞋坐在榻上,听见声音应了一声。

        赵孟继续道:“姑娘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白日里闻医师给您看诊过了,您要有哪里不舒服我再去请医师过来。”

        阮深循着声源靠近了些,回道:“多谢小哥了,我好多了,不必请医师了。”

        赵孟闻言脸红了几分,只是这几分红在他黝黑的脸上如此不明显罢了。

        “请问小哥,这里是?”阮深点了灯,寻了一处靠着帐子席地而坐,背靠着帐面轻声询问。回想起那晚被许渊随锢在怀里,眼睛被他捂上没多久,阮深竟不争气地睡着了,这一睡便到了现在才醒来,此时望着账内陌生的一切不免恍惚。

        察觉到账内人的靠近,赵孟一时不知所措,嗫嚅道:“您、您……这、这是我们阮副将的营帐,此处是我们十三营驻扎的营地。”

        阮深了然,这再看一眼账内的布置,突然觉得熟悉了起来,除了阮最,也没有哪位爷的账内除了一张塌一张桌外别无摆设。

        不,也是有其他摆设的,一张明黄的圣旨自上而下铺开,挂在账内最显眼的地方,阮深都不必过去细看,便能猜到这八成是圣上封他为副将的旨诏。

        “小哥唤我……深姑娘罢,听声音你我年纪相仿,倒不需以敬语相称。”

        “哦、哦。”赵孟摸了摸后脑勺,“好、好的,沈姑娘。”

        阮深“噗嗤”一声笑了,“小哥是北地人吗?听来有些口音。”

        赵孟迟疑片刻,“其实我是京城人,不过西征北战和各地的弟兄们处下来,兴许混了音……我也没念过书,注音也不明白是个什么理。”

        “不成想小哥竟也是京城人,我也是,”阮深含笑道,“这也算一件幸事了。”

        赵孟眼睛一亮,“我已多年未归家了,”少年望着月的眼含了几簇泪花,后又低了头,思乡之人最看不得这月了,“姑娘可是三点水的‘沈’姓,我有个弟弟……他名字里带这个字。”

        阮深略一思索才悟了,原是这位小哥想岔了字,遂解释道:“我单名一个‘深’字,是‘深远’的‘深’,同‘浅’相对。”

        赵孟“啊”了一声,“深姑娘。对了,我姓赵,单名一个孟字,因为在兄弟姐妹排行的次序里最大,才取了这个字。深姑娘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些吃食。”

        翌日,那位闻医师过来看诊,阮深才发现这位随军医师是名女子,倒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深姑娘对我很好奇。”闻惊鹊一边给阮深手腕敷药,一边头也不抬地淡淡地陈述道。

        “是我失礼了,”阮深别看眼,实在是这位闻医师的五官看起来有某些眼熟,“我有位好友与闻医师同姓,长相也有些神似,便情不自禁盯着您看了,还请原宥。”

        闻惊鹊的长相五分肖似闻鹂鸣,而且这名字里都带了鸟儿名,让人不禁将二人联系起来。

        然不似闻鹂鸣更为大气……甚至张扬的长相,闻惊鹊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内收的温婉,处事不惊的坦然,纵使天有不测外物兴灭,我自岿然不动、泰然处之的沉着。

        不惊艳的长相却能叫人记到心里,水过了会留下澹澹痕迹。

        “深姑娘唤我惊鹊罢,昨日的衣裳我帮你换过了,姑娘委屈下,待过晌午我再给你送几件过来。对了,你也可出去帐子走走,免得太无趣。”

        阮深闻言道了谢意,“不过我也不会在这里多呆,不用太麻烦。”

        谁料接下来一连几日都不曾见到许渊随,就连阮最也没了人影,倒是赵孟天天在帐外陪她说说话,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物什。

        帐外时常吆五喝六,人欢马叫。赵孟说这几日营里正好举办比赛,便叫了阮深出来走走。

        阮深甫掀开帐帘露出头,下一瞬眨了眨眼睛立在原地,不知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了。

        帐外十几簇视线一眨不眨地锁在她身上,过了片刻仍没有移开的意思。

        阮深没由来的脸红几分,抿了抿嘴,微微弯起唇角和善地笑了笑。此处没有什么胭脂口脂供她上妆,浓密的头发只有一根簪子支撑着,松松垮垮垂下几缕拢不住的碎发,但少女胜在皮肤白皙,骨相优越,眉眼淡淡反而如画。

        “这是仙女吧……”石头当真看呆了,他长这么大第一回看见如此好看的人儿,比他们村的村花都好看一万倍。

        “我一直以为廖药师就够美了,没想到着传闻中的深姑娘更胜百筹。”

        “是啊是啊,听说咱们将军也俊俏非凡,不知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见见。不过这人家都怎么长得?女娲造人的时候忒偏心了吧!”

        自打阮深一露面,赵孟也惊了许久,但很快他便抽出神来,“诶诶大家别看了别看了,比赛要开始了,大家还比不比哇!别忘了咱们可是赌了酒的,待会输给我一个都不许赖账!”

        “切!”石头被成功带跑,“爷爷我会输给你这个没断奶的?待会骑射你便等着瞧!输了扒你裤子!”

        “是啊小孟子,你小子可别放大话,输了丢你祖宗八辈的脸!”

        大伙哈哈大笑起来。

        赵孟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气氛也随之高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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