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送人


沈菀十二岁那年冬天,和三房嫡女沈蓉去采腊梅,一路嬉笑打闹,从花园桥上过去时,沈蓉脚下一滑,将她推进了冰冷刺骨的莲花池里。

当时花园里没什么丫鬟,她的贴身丫鬟也不在,沈蓉吓坏了,跑去找人,她在水里扑腾,意识迷离时,有人从身后抱住她。

“别怕,我会救你。”

她只听到说话声,没见到人,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经躺在莲花池旁的雪地里,身上盖着一件银色狐毛斗篷,她睁开眼睛,就看到晋王离开的背影。

她也因此认定救她之人是晋王,沈蓉去找人来救她,找的也是晋王。

沈蓉怕被责怪,央求她不要说出真相,她便告诉父亲,是自己失足落的水……

那一次落水,她病了大半个月,养了小半年才好。

病得有多重,就对晋王有多感激。

这些年她从来没怀疑过不是谢景殷救的她,直到前世死前,沈莺对她道出了真相。

骗了她一世还不够,这一世还想拿当年的救命之恩困住她?

沈菀很想问一句当真是晋王救的她吗?!

但她极力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沈菀看着沈莺,“二妹妹就这么希望我嫁给晋王?”

沈莺抬头,正好和沈菀的眸子对上,那双眼眸明明带着笑意,却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大姐姐变了,沈莺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她镇定道,“大姐姐嫁给谁,是大姐姐的事,我只是不想被人说我们平阳侯府的姑娘性子凉薄,知恩不报而已。”

沈菀眸光凝视沈莺,语气咄咄,“祖母那么知恩图报的人,这回都让我听父亲的,没帮我劝过父亲半句,难不成在二妹妹眼里,祖母也知恩不报,性子凉薄?!”

沈莺没想到沈菀会把老夫人拉出来,一时间无话反驳。

半晌,沈莺才开口,“就算不选晋王,你也不能选断了腿的凌王啊。”

沈菀道,“凌王断了腿,不会参与储君争斗,我只有嫁给他,才不会把平阳侯府拖入储君争斗中去,你们才能高枕无忧。”

沈菀两世加起来,还是第一次昧着良心撒谎,没想到也能做到这么理直气壮,信口拈来。

不想和沈莺多费唇舌,沈菀说完,就抬脚走了。

沈莺望着沈菀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没占到上风的她,气的直扭手中绣帕。

真是愚不可及。

大伯父手握重兵,岂是他想不参与储君争斗就能幸免的?

大伯父救过皇上的命,皇上在世一天,能保平阳侯府荣华富贵不断,可皇上总有驾崩的一天,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从龙之功,新皇还会重用平阳侯府吗?

所有皇子中,晋王是最有希望夺嫡的,要是能加上平阳侯府的兵权,云家的财力,储君之位就是晋王的囊中之物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接着,弃晋王选他人,还选个最没用的,这才是真的把平阳侯府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也是她大意了,不过沈菀未免太不了解晋王的为人了,被晋王盯上的人,就是插翅也难逃。

她倒要看看,断了腿的凌王如何护住她。

沈菀回到清兰院,坐下来喝茶,银霜把手里拿着的锦盒放下,这锦盒正是沈菀的大表哥送她的及笄礼。

两颗大东珠,十二颗小东珠。

和前世送的一样。

云家其他表哥表妹,早在她被禁足,来劝她放弃晋王的时候,就顺道把及笄礼带给她了,送的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银霜道,“这东珠又大又圆,真好看,云家上下每一个人都疼极了姑娘。”

是啊,她何其有幸有这么多人疼她护她,可惜,她前世一个也没护住。

想到前世自己是怎么处置这些东珠的,沈菀眼神就冷了下来。

前世东珠送到她手里,都还没焐热乎,她的管事妈妈吴妈妈进来给她回话,瞧见了,就劝她把东珠给府里的姐妹分分,沈莺她们穿戴华贵的出门,被人夸赞了,也会念着她的好,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不擅长,她们也能看在这些绸缎首饰的份上帮她打掩护,还有老夫人那儿也要孝敬。

前世这一盒东珠,她就留了一颗大的,其余的全送人了。

想到这里,吴妈妈就进来了,说着和前世差不多的话,“姑娘首饰多,这些东珠不妨给二姑娘她们分一点儿,这回二姑娘冒着被老夫人罚的风险帮姑娘溜出府,姑娘都还没好好谢谢她,下回有事,还得指着府里的姑娘帮你呢。”

她没好好谢沈莺吗?

沈莺帮她,她可是给了两千两银子的。

因为父亲膝下就她和大哥一双儿女,在银钱上从不紧她的,云家生意遍布大楚,更是从各地搜罗好吃的好玩的给她,她也养出了大手大脚给人送东西的习惯。

要对她好送了也就送了,可她送的都是些白眼狼。

身为她的管事妈妈,却使劲的帮别人从她手里划拉东西走,只差没把自己是二房的人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沈菀眸光清冷的落在吴妈妈身上,吴妈妈没来由的背脊蹿过一丝寒意。

沈菀却突然笑了,道,“吴妈妈总是这么关心我,为我出谋划策。”

吴妈妈忙表忠心,“奴婢是姑娘的人,自然要事事为姑娘着想。”

沈菀伸手摸发髻,摸到根金簪,又换到一旁的玉簪,随手拔下,递给吴妈妈,“这玉簪就赏给你了。”

看到玉簪,吴妈妈眼睛都泛光,连忙接下。

银霜在一旁,想要劝阻,被沈菀用眼神拦下了。

吴妈妈喜滋滋的收下,道,“那这些东珠……”

沈菀道,“这些东珠我另有用处,以后再有,再送给二妹妹她们不迟。”

吴妈妈得了玉簪,心下高兴,便没再劝,就退下了。

等吴妈妈走后,银霜道,“那玉簪是凌王才送给姑娘的啊,姑娘就这么送人了,凌王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看来她以前对人是大方的过分了,是以连银霜都只想到凌王会不会生气,没想过她不是真心送人。

沈菀也没解释,眸光穿过窗户,落在树上那只探头探脑的鸟儿身上。

前世她手上就没沾过血。

这一世,就从吴妈妈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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