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病了
宋晟乐想起当时的场景，微微笑了一下，“她救了我。”
不然他绝对活不到现在，王琳琳对他的喜欢是他重拾信心的开始，但也仅仅是一个开始。
“难怪。”
邢予呈用卸妆巾给他擦拭，碰到眉稍那道疤的时候摸了一下，“难怪你们关系那么好。”
“嗯。”宋晟乐点头，他看着邢予呈漆黑的眼眸，那双眼睛他从来都看不透，眼底总是藏着许多事，沉寂又遥远。
跟他相似的眼睛，同样存在抹不去的浑浊。
他曾经信任过很多人。正如他初中时的同学和朋友、老师和父母、打工的同事和老板，每一个人都是他毫无防备用真心对待的人。
可最后付出的每一分感情，最终都化为了灰烬。
同学们对他的偏见，从漠视到语言伤害，再到后来个别的人对他拳脚相加，心灰意冷的时候偶尔被人拉一把，然后再次推入深渊，反反复复，将他不停的折磨到死。
那副身躯依然残破不堪，而邢予呈却回来了。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因为我哭了。”宋晟乐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起来比他还委屈，不禁低头笑起来。
邢予呈无奈的笑：“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垂下眼睫，玩弄手里的废纸团，“我第一次见你这样，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我又不知道该干什么，脑子一片混乱，又想起网络上流传的抑郁症患者自残的照片，我他妈吓都吓死了，满脑子都是没有你我怎么办。”
宋晟乐嘴角的弧度下去了，不可否认，他发作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强烈的想解脱，而解脱的唯一办法就是结束生命。“是吗。”
“而且落差太大了，我接受不了。”邢予呈摇头苦笑，反问他：“你知道宋晟乐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吗？”
邢予呈叫他大名，宋晟乐突然觉得还挺稀奇，对于他的问题，他也好奇小时候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于是他问：“不知道，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当然了，小时候的他特别软萌可爱，长得特别漂亮，好多人都说他像个小女孩，他虽然心里不服，但夸他长得好看他就开心他就笑，很快就把前话抛到脑后去了，一点也不会记仇，而且他喜欢笑，说话的时候笑，别人叫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也会笑，笑得特别开心特别的甜，而且特别会关心人，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简直就是个小太阳。”
那么多个“特别”来形容，足以见得邢予呈对曾经的他评价有多高了，如果他不说，宋晟乐还真快忘了。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原来他以前是这样的，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些特质确实是很招人喜欢。他又会审视现在的自己，也难怪现在的他这么招人厌恶，无非是因为和那时完全相反了。
“既然逃不了，不如全说了吧。”宋晟乐揉了下发疼的眼角，挽起双腿看着他。
那年初二，他像往常一样关上灯回房间睡觉，然而半夜的时候听到有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宋晟乐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那段时间他恰巧有遭受着校园暴力的事情，睡眠很浅，被吵醒后，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
于是，宋晟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确认那声音就是从爸妈房间里传来的，开门之前便把鞋脱了，光脚穿过客厅，侧耳贴在爸妈房间。
最近爸妈早出晚归，每次回来又带着一身的疲惫，还会带着个人情绪凶他和宋晟欣，很反常，但他也没问什么。
“我就问你一句，我当初有没有劝你不要去银行贷款那么多钱？还投资投资，那风险有多大你不知道吗！”
是晟惠安的声音，宋晟乐一愣。
宋高盛紧锁着眉，据理力争，“我这不也是想赌一把吗！有机会能赚更多的钱让咱家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晟惠安苦笑了一下，没忍住流了一滴眼泪，她随手擦去，语气更激动了，“那现在呢？你看看你带着这一屁股债，再过几天又要去法院，要是到时候他们那边不松口，把我们房子收了怎么办？”她拧着眉心，眼泪不停的打转，“晟乐和晟欣还要上学，晟乐快升高中了，晟欣也快升初中了，就这两年了！而我们还要生活，就现在这个情况，别说这俩兄妹的学费了，饭都吃不上。”
“全怪我！我他妈就该死是吧！”宋高盛吼道。
晟惠安的声音都在颤抖，“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我怎么嫁了你这么没出息的男人。”
“以前那些姊妹亲戚都说我过的最好，一起我都好好的，现在因为借钱，你知道上次我赶娘家他们都什么态度吗？”
“你什么意思？你要是也看不起我，后悔了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办离婚！”宋高盛起身就要离开，打开门的那一刻，宋晟乐就站在他面前。
宋高盛一时愣住了，怒气也被平息了一些，但此时作为一个父亲，他没有脸面见孩子。他绕过宋晟乐，一声不吭的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晟惠安坐在床上默默流眼泪，似乎没看到他，宋晟乐悄然无息的把房间门关上，失了魂一样走路摇摇晃晃的，身后宋晟欣的房间门也打开了，见哥哥一个人在客厅站着，她好奇的走过去，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叫了一声：“哥哥，你在这里干嘛？”
宋晟乐如梦初醒，转身对她说：“没什么，渴了起来喝点水。”
“哦，那我去厕所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宋晟欣打了个哈欠，去了厕所。
宋晟乐看了一眼宋晟欣的背影，又想起晟惠安说的话，他压抑的内心更加沉重，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上，他和宋晟欣各自去自己的学校上学，以往都是爸妈开车送他们，今天难得是宋晟乐骑车带她上学。
路上宋晟欣还抱怨，自行车太慢，今早上迟到了，问宋晟乐什么时候爸妈再送他们上下学，宋晟乐自己也不知道，只说了一句，“大概过了这几天吧。”
结果却一直持续到他上高中。
那天晚上之后，晟惠安告诉他们兄妹俩，宋高盛去外地出差，要很久才会回来，她浑然不知的是宋晟乐早就知道了内幕。
晚上趁着宋晟欣去朋友家补习，宋晟乐和晟惠安单独在餐桌上吃晚饭，他主动问了晟惠安。
“妈妈，爸爸他没出差吧？”
晟惠安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看向他问：“什么？”
宋晟乐低头握着勺子搅弄白粥，“昨天晚上你们吵架声音挺大的，我正好要去客厅喝水，所以就听到了。”
晟惠安错愕的表情看的宋晟乐心里一阵难受。嘴里未嚼完的米饭一时变得难以下咽，她强行咽了下去，“没事，让他出去冷静两天就回来了，钱的事也不用你担心，你好好学习就行，吃饭。”
“但我听你们说的那些，怎么觉得这件事给我们家带来的影响会很大。”宋晟乐紧盯着晟惠安，他不想稀里糊涂的连自己家里的情况都一概不知，想知道自己能帮上点什么，“妈妈，你跟我详细说说好不好？是不是我爸做生意失败了，欠了多少钱？”
谁知晟惠安直接跟他生气了，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说了你就好好上你的学，不该你管的你就别管！”
宋晟乐沉默着放下勺子，刚吃下肚的饭堆积在胃里翻江倒海，最近胃口越来越不好，检查了才知道胃没事，只是情绪严重影响了食欲。
他捂住嘴，拧着眉稍走去厕所，卫生间的两道门都关上锁上后，他对着马桶就开始狂吐，反胃恶心的难受，胸口闷的喘不上气。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都是泪痕。
宋晟乐颤着手摸了一下湿润的脸颊，他很不理解的看着手上的泪水，在校被班上的人孤立，胳膊被打倒脱臼都没掉眼泪，刚才没有意识的，脑海一片空白却流了这么多。
经过那次，他知道了家庭是他唯一的软肋，他宁愿把自己抛出世界之外，也不想这个家有一丝的损伤。
因为学校如同人间地狱，他也没有朋友，现在只有家可以依靠了。
可这个依靠，从今天开始多了一道裂痕，而且还在持续，直到瓦解冰消。
“喂，醒醒。”
朦胧间，宋晟乐的肩膀被人推了一下，但许久未曾这样强烈的睡意使他的眼皮很沉，根本睁不开，直到——
“宋晟乐！”
宋晟乐猛地睁开眼睛，这声音是老师的，他连忙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老师那审视的眼光，耳朵听到的尽是刺耳的嘲笑声。
同桌撇着嘴翻白眼，“叫都叫不起来，还以为睡死了。”
宋晟乐一皱眉，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早就记不清了，突然他的记性越来越差了。
反应也很迟钝，被老师训了也不知道主动站起来。老师见他还没睡醒的迷糊样子，她嗤笑一声，手里的教科书卷起来对着他的头狠敲了一下，“上课都能睡的这么舒坦，还不站起来！”
宋晟乐被这一下打的头更疼了，甚至激出了眼泪，他慌忙擦了一下，绝对不能被班里人看到他哭，不然又是一顿袭击。
他低着头，强忍着想哭的冲动，手背在身后不停的抠着。
老师不屑跟他多说话，对于这种经常参与打架斗殴，不把老师放在眼里，学习成绩还一路下滑的学生，压根不值得她费心，她转身离开，“那就写检讨，四千字，明天早上六点就拍照发群里。”
目前是最后一节课，并且临近考试了，这几天的作业一直很多，几乎都要写到半夜，如果再加上这四千字，就算他能每小时写两千字，也要写到凌晨三点左右，况且手写速度会更慢，具体需要多久……
“嘶……”宋晟乐的头更疼了，刚才一瞬间就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好累，怎么感觉这么累，明明今天没学什么，也没有体育课。
“操，宋晟乐。”后桌同学用笔戳了一下他的背。
宋晟乐回过头问他：“怎么了？”
后桌的男生倒是被他这反应整笑了，他指了指他被血染红的手，“你手都抠破了没察觉，血都滴道到我笔袋上了，那是布的，很难洗你知道吗。”
宋晟乐一愣，经他这么一说才察觉到手上的疼痛感，他颤抖着将手揣进校服兜里，“对不起啊，放学我帮你洗。”
后桌男生见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可笑，“你说的啊，要是忘了小心我揍你。”
宋晟乐转过身，手转到裤兜里，默默用校服裤的兜擦着血迹，每擦一下，粗糙的布料碰到脆弱的伤口都会刺痛。
疼。
头疼，喉咙也疼，好像是忘了喝水了。
【遗忘】
胃也疼，对，今天吃的饭又吐了，实在咽不下去，嚼东西好累，厌食症吗？
手也疼，为什么看见伤之前没感觉到疼？是我反应太迟钝了，还是疼痛神经有问题？
最疼的还是心脏，波动好小，像是被人用力攥紧了一样疼，难道是心脏病吗？
为什么身体会出这么多问题，好累。
【疼痛】
如果去医院检查，只是检查要花多少钱……爸妈一定会带我去检查，检查了也一定会治疗，那这些费用加起来要多少？
医院治疗都很贵吧。
一千？两千？一个月的生活费？
【敏感】
呼吸也有点困难，呼吸也好累，可是活了这么久了，怎么今天才发现。
那身体不疼，食欲也好，一点问题也没有的人感觉是什么样的来着……
不知道，好像不记得了。
怎么办，好羡慕那些身体不难受的人。
【焦虑】
不去医院了，说不定是很严重的病，可能还是癌症之类的，要是爸妈给他借钱治疗，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死，死了会怎么样？
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了？
……
恨这个世界吗？
不，这个世界其实很好，只是对我不太好。
如果我死了，世界又可以铲除掉一个它不喜欢的人。
爸妈还有晟欣，她学习好，未来可期，又懂事，这样就没有牵挂了，原来我不但没有朋友，也没有想见的人。
邢予呈？杳无音讯这么久，绝对不会回来的人还要去想吗？
没有感兴趣的事，学习成绩也提不上去了。
我好像只有死路一条。
【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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