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惊看台
看台上熙熙攘攘,一个挨一个贴着坐,一眼望去,空位所剩无几。
“诸位,这边请,特意给你们留了位置。”
朗云何微微侧头,用扇子挡住半张脸,小声对江月明说:“等入了坐席,你往我身后靠。”
刺客的身份摆在那儿,演技再好,心虚终归是有的,更何况武馆不是茶楼雅间,此为露天席,所有人都坦荡荡坐在席上,江湖人目的不纯,注意力不会放在擂台,想往哪儿看是他们的自由。
江氏医馆的几位身为重点怀疑对象,集中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越多,压力也就越大。
压力一大,保不齐就会露出马脚,比如神色紧张、目光飘忽,承受能力差一点的,可能就直接畏缩离场了,这难道还不叫铁证如山?普通百姓注意力都在擂台上,谁会关心别人的视线。
江月明否决朗云何的提议:“不要,不打自招,好像我心虚似的。”
“就说你坐轿子头晕。”
“我要看比武,自然要提起十二分精神。”
“那我头晕,你借我靠。”
“做梦去吧。”
朗云何的小心思无法实现,一时有些挫败。
他往对面的看台望,在场的江湖人基本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有些人心收不住,目光如狼似虎,比如对面那个一直盯着江月明看的红衣男子,身强体健,尤其脖子粗短,看上去很好拧的样子,朗云何最喜欢屠狼杀虎,兴致上来了,师父师娘都不一定能拦住他。
朗云何:心烦。
张家给他们预留的位置在哪里?
小厮手掌摊开,带领他们路过普通的坐席,将人引向最靠前、最瞩目、最奢华的六张红木雕花座椅。
座椅有靠背、扶手、毛皮软垫,一人一椅,每张椅子之间的距离都摆得刚刚好,别说俩人挤一座,更别说躲在身后,就是稍稍挪偏一点位置,众目睽睽之下,都额外明显。
这下好,对面甚至都不用在人堆里找,刺客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朗云何对小厮微笑道:“替我谢谢你们张老爷。”
小厮大手一挥,说:“朗公子客气,应该的。”
座椅旁边设置了小案几,上面备好了茶水、果盘和精致的点心。
“我们老爷说江氏医馆于他有救命之恩,对我们千叮咛万嘱咐,必须给您几位最好的待遇。”
江横天四处不见张仁崇,问:“张老爷呢?”
小厮十分遗憾地说:“我们老爷的身子您也知道,没那么容易好透,最开始的几场他就不参与了,由我们管家一手操持。”
应梦怜接话说:“医馆这几天关门,若是有需要,直接去家里找我。”
“小的替老爷谢过应大夫了。”小厮对应梦怜行了一礼,又道,“江小姐,您的猫儿需不需要下人替您看管?顺毛、洗澡、修指甲,都可以。”
江月明把听到“洗澡”二字后惊恐瞪眼的猫头摁回怀里,礼貌回绝:“不用劳烦。”
小厮悟了:“不喜欢洗澡,吃的也有,鱼干、羊奶管够。”
乌金尖锐的爪子收起,“喵呜”地蹭着江月明的手,看上去十分向往第二项提议。
竟是个吃货。
江月明松开它,黑猫优雅地跟在小厮身边离去。
众人入座。
江月明抚摸着圆润光滑的红木扶手,扭头望了一眼身后乌泱泱的人群,张家布置的座位还是不够,很多人自带板凳来看戏。
她心道:板凳好啊,就应该入乡随俗,万一闹起事,抡人多方便。
比武尚未开始,周遭喧哗声之大,无人能听清他们近在咫尺的私语。
江月明靠在椅背上,垫子过于厚软,她仿陷进了羊绒堆,她说:“武林大会诸位掌门的待遇不过如此。”
朗云何淡淡说:“非也,有名望的掌门看擂台上的人不顺眼,可以直接叫停,把人赶出去,我看他们不顺眼,应当如何?连条胳膊都不能卸,还说好待遇。”
褚非凡一旁听了心惊道:掌门也不能随意卸人胳膊啊。
江月明丢给朗云何一个橘子:朗掌门,把嘴堵上。
朗云何接住她扔过来的橘子,将皮剥开,白丝清好,一瓣未动,递了回去。
江月明丝毫不客气,接过就吃,还分了几瓣给旁边的褚非凡:“要不要。”
褚非凡疯狂摆手:不敢不敢,要被卸胳膊的。
他拿起一个橘子:“我自己会剥。”
皮刚刚剥完,江风清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对他疯狂示意,眼睛说:放我嘴里,啊——
褚非凡:“……”祖宗欸。
江横天对大家目前的状态非常满意:“好,非常自然,不做作。”
就凭对面那些小鱼小虾,还想找他们的破绽,呵,做梦。
江横天殷勤道:“夫人,你要不要吃橘子。”
应梦怜反问他:“你有没有看见段沧海?”
江横天扫了一圈坐席:“没有,想必还没到。”
应梦怜略微松了口气:“没到就好。”
马车放慢,一队人在城门口停下。
透过掀起的车帘,段沧海半醉半醒,他看到左侧巨石之上的七个大字:晓春不理江湖事。
他又开始哼小调,依旧难听:“云飘风雨过,无处不江湖。”
最近新起的消息,有人亲眼目睹一鬼面人朝晓春的方向奔逃而去,入城以后,再寻不到踪迹。后来,又有人在出城河流的下游打捞到鬼面,经辨认,是黑崖刀客常戴的面具。
几经辗转,面具到了仇问归手里。
昨夜,仇问归拿着面具逼问段沧海:“你可认得此物?”
段沧海一看,酒醒了大半,但仍装作不知情:“什么玩意儿,丑了吧唧的。”
仇问归忍他忍了一路,若不是怕老东西满身是伤进不了城门,以泰峰派的手段,早就折磨得他半死不活。
随行的泰峰派弟子欲对段沧海用刑,全被仇问归拦下了。
仇问归目光阴毒:“你可想好了,进了城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段沧海闭眼装死,惊魂未定,心道:老兄,到底是不是你啊,你他娘的没事带着面具乱晃什么。
如今,晓春城已到,段沧海必须做出选择了。
巨鼓擂响,张府老管家上台,先说了一阵场面话,什么垂柳绿,百花香,今天天气好晴朗……
江月明听得昏昏欲睡,她支着脑袋,眼神扫过对面的看台。
说是看台,其实就是张府特地为参选门客的各位腾出的一片小场地。
江月明估摸着上面的人数,比起真实入城的江湖客数量,台上的参选人实在少得可怜,很多都是被各大门派推选出来拖延时间的货色。
由此见得,此时的晓春城被江湖势力划分为两部分,武馆内,武馆外,无论内外,他们都不愿放过。
倒是严谨,江月明这样想着,耳边听着无穷无尽的开场白,再次冲对面潦草一瞥,她又发现一个细节。
今天,武馆内的江湖客装扮有些特殊,几乎人人腰间都挂着赏金令牌。江月明猜,这帮人肯定私底下商议过了,挂着赏金令的是自己人,他们上台不为取胜,只为迂回战术,消磨时间。
为了抓几个样貌都不知晓的陌生人,他们可谓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枉费张家老爷招揽门客的赤诚之心。
江月明不禁怀疑:真有人想当门客吗?
近百人呢,若是人人的心思都在别处,这场比试不知要持续多久。
老管家终于说完,所有人的精神都振奋了,挺直了腰杆,兴致勃勃准备观摩接下来的战役。
管家说:“有请陆之扬、胡三问上台。”
两个挂吊着赏金令的同门师兄弟跨上擂台,对视之后,抱拳拘礼,长剑一出,开始打假赛。
百姓不懂刀剑,均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评价一二。
“剑风凌厉。”
“势如破竹。”
“高人,高人呐。”
……
红木椅上的人呢,困得直打呵欠,但他们不敢睡,百姓鼓掌,他们必须跟着鼓掌;百姓叫好,他们必须说话,并且只管张嘴,不管内容。
两剑相交,后边又是一阵喝彩。
应梦怜和江横天站起来鼓掌,说:“他们是不是几天没吃饭,阿清,你要多吃点,可不能像他们一样。”
褚非凡鼓掌,说:“剑法软绵,男人怎能虚成这样。”
江月明鼓掌,说:“这门派要完。”
朗云何不想鼓掌,拿扇敲了一下椅座:“嘁。”
等后面动静稍停,几人才重新坐下。
众人纷纷想道:明天不能来了,就算来,也绝对不能再坐这个地方。
特等座席,连折磨人的方式都如此清新脱俗。
江月明又想打呵切。就在此时,台上,陆之扬的剑招突然改变,他与胡三问交换眼神,胡三问的余光看向江氏医馆所在的方向,他微微点头。
陆之扬手腕一转,剑挑!
胡三问手里的长剑被他挑飞,雪亮的剑身直朝江氏医馆的方向袭去。
人群一阵惊呼:“危险!”
江横天骂出一声“操”,长剑冲他而来,台上二人要试他!
普通人无论如何都躲不过,江横天却不可能平白无故挨上一剑。
黑崖刀客气压深沉。
千钧一发之际,一杆长/枪横空出现将剑截下,剑身被尖锐的枪头强势扭转三圈,伴随枪杆舞动的破风之声跌落在地。
“谁敢胡来!”
少年郎的威吓在三十年老武馆中响亮。
消失已久的穆逍再次露面,他离刺客的真相只差一记拦截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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