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潮湿
湛市。
七月的骄阳烤得人心里颇燥，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还在不断火上浇油，生怕这份焦灼不够彻底。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倒是贴心，掩盖住大半太阳不说，偶起一阵风带来的沙沙声，还稍稍驱走了夏日的躁动。
阮卿正坐在梧桐树下公交站牌的凳子上，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过往的车辆。
她决定车子数到第100辆就回家。
两周前重新找到的新工作，刚开始总有些棘手，忙忙碌碌又是一天，只有下班这一刻才感到莫大的满足。
震动声从手心传来，阮卿低头，查看手机来信。
是好友孟乐颜发来的语音消息。
【阮宝，你最近怎么样？新工作还有生活什么的都还ok嘛，我前段时间太忙了，一直没顾上问你】
手机还没来得及转换听筒模式，孟乐颜甜腻腻的声音就外放了出来。
所幸声音不算太大，应该没有惊扰到旁边的人，阮卿脸颊微泛红，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放下手机，隔了一分钟又重新拿起。
她换了换表情和语气，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眼里也有了微微光亮，柔和娇美的脸庞立刻显得熠熠生辉。
一只手拿起手机放在嘴边，另一只手无聊似的拢了拢黏在耳边的黑色长发。
【我很好，认真吃饭认真工作认真睡觉，现在每天过得可开心了。】
任凭谁乍一听这话都会觉得没什么毛病，对面的孟乐颜似乎也放下心来，给她接连发了几个亲亲抱抱的表情包。
阮卿低头看着手机，笑得很舒心。
和好友简短的聊天，好像就疏散了她燥郁的情绪。
不远处驶来一辆37路公交车，车子照例在站牌短暂停留，车门正对着阮卿所坐的位置，但她只是淡淡地看着，看着车子关门再启动，然后才起身准备离开。
其实，这并不是今天经过的第一百辆车。正值下班时间，她数的车子数量早就超过了一百辆。
一天的工作累极，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到家窝在沙发里，于是转身朝着公交车相反的方向走。
巷子里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按照惯例，阮卿走进去买了点填补肚子的东西。
站在饮品区，看着冷藏柜里13元两瓶的牛奶和饮料，阮卿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年头连买水都要找个伴儿吗？
挑选了一瓶椰奶，她小声嘟囔几句，“我会给你多赚我钱的机会吗？”
离开冷藏柜没几秒，阮卿又退回身，拿起第二瓶，“我才不要当有钱不省的大冤种！”
说完，还朝着手里的椰奶报复似的吐了吐舌头。
自助结账时，经过一个穿着黑色帽衫，帽子兜头的人，这人的打扮和这夏天实在有些相违。
像个怪人，于是阮卿就多看了两眼。
那人拿了盒烟，结完账就走了，迅速果断。
等阮卿再出去，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于是只身一人走进梧桐西巷。
梧桐西巷。
因周围皆是梧桐树而得名。巷子年代久远，周围都是不高的小矮楼。一家一户挨得紧凑，各家的窗子都敞开着，隔着窗就能听到东家的吵架声，闻到西家的饭菜香。
阮卿今年大学毕业后，就回到了这座土生土长的小城市。因缘际遇，目前租住在这个小巷里。
现在正是暑假，各家的小孩儿们都趁着这个机会忙撒了欢的玩，巷子里热闹的不行。
对于巷子里的一切，阮卿喜闻乐见。这里聒噪但充满了烟火气，每次下班回来都让她有种回家的归属感。
阮卿租住的房子是一栋独立的小楼，分上下两层。房东周奶奶六十多岁了，想着方便就住在一楼，阮卿在二楼。
周奶奶以前是名教师，退休后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子女都不在本地。倒是有个孙子和周奶奶一起住，但阮卿自打搬进来还没见过这个人。
走进庭院，院落里凡是空的地方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和蔬菜，只留下一条过人的小道。院子看起来赏心悦目，还有股淡淡的清香，周奶奶正躺在一楼屋檐下的竹藤椅上，眼睛微微阖着，手里拿把蒲扇悠悠地扇着风。
“阮丫头回来了。”阮卿本以为自己的脚步声已经够轻，但还是被周奶奶听到了。
周奶奶为人温和，阮卿一直觉得她身上有股书香气，又透着一股优雅，因此一向与她交好。
“是呀，奶奶又在乘凉啊？”阮卿热切地走上前，坐在一个小矮凳上，接过周妨手里的蒲扇，替她轻轻扇着风。
周妨睁开眼，转头看向阮卿，一只手亲昵地拍拍她的手背，“屋子里太热，人老了，又经不起空调吹，还不如出来吹吹自然风。”
“这天儿确实热得出奇，不过下个星期就好了，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估计要凉快一段时间呢。”
“阮丫头，我记得你是湛市人？”
周妨和阮卿扯起闲篇来，她很喜欢阮卿，觉得这姑娘说话温温和和的，平日里又很细心，没事还总爱陪她这个老婆子解解闷。
“对的奶奶，我家就是湛市的。”
“那你怎么不回家住，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外住家里人应该很担心吧。”
周妨回忆起阮卿第一天来租房的场景，小姑娘虽然大着胆子询问房子的各种问题，但一看就没什么经验，还很生疏。
也就是那个时候，周妨第一眼就觉得这姑娘合眼缘。
“嗯，其实还好。”阮卿迟疑着回答，言语间不像刚才那么明媚。
周妨看出了她不想多说，于是拿过手帕细细地擦着阮卿额头的汗，又转开话题。
“下班回来热吧？瞧你这满头的汗，上去洗个澡吧，我自己一个人待着就行。”
阮卿摸了摸额头的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奶奶你歇着，有什么事再喊我。”
“好，去吧。”周妨笑着接过蒲扇，朝阮卿摆了摆手。
阮卿进屋上了楼，将包随手放下，然后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
无聊地刷了会儿手机，眼皮就开始发沉，没想到最后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九点，还错过了周奶奶喊她下楼吃饭。
阮卿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公交站牌，最终还是上了37路公交车，可一路上她都没有下车，直到终点站，车子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司机朝她按了按喇叭，提醒她到站了，阮卿才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屋子里一片黑暗，阮卿在黑夜里兀自发了会儿呆。刚睡醒的她有些怔愣，内心还有点空荡荡的。
几分钟后，她起身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和打火机，走到房间的窗户前。向外推开窗户，窗外是一颗石榴树，枝叶挡住了院落里大半风光，但抵不住庭院里的花香混着夏夜的风一起徐徐吹了进来。
楼下已经没有了光亮，周奶奶大概已经睡了。老人家晚上没什么事可做，总是早早就睡了。
阮卿打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夹在嘴上。她生疏地按动打火机，试了好几次，打火机的火苗才颤动着跳了起来。
凑近嘴角，点燃那只烟，第一口就把她呛得直咳嗽。
这是她抽的第二支烟，还是没能适应尼古丁的味道。
有些不甘心似的，她依旧尝试着把烟往嘴里送，最后呛得眼泪流出来了才算作罢，气恼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夏天睡醒身上总带着点黏腻，阮卿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到浴室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只穿了件乳白色吊带裙，湿漉漉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她不喜欢湿发散落打湿后背的潮热感，只随意在头顶扎了个丸子，几缕碎发仍不太听话的垂落着。
走到房间的小冰箱前，她从里面拿出今天早上来不及吃的三明治，没有加热，窝坐在沙发上就着买回来的椰奶填了填肚子。
周奶奶在她房间里放了台电视，阮卿无聊地来回翻看频道。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还伴随着开门和关门的吱呀声。阮卿刚开始还以为是电视里的声音，再三确认之后，将电视声音调小，悄悄走到门边。
一只手拨通孟乐颜的电话，一只手紧握门把。她听着门外的动静，确定这不是周奶奶的声音，才缓缓打开门走了出去。
微博里的入室杀人案她可没少见过，此时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紧张到都快忘了呼吸。
走近二楼另一间卧室，阮卿瞬间不动了。
“啊”
她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抵着自己的腰。
“你是谁？”
一个沙哑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这声音虽不大，但压迫感十足，阮卿一时间害怕的说不出话。
“说话。”背后的那个东西还往前顶了顶阮卿的腰。
“我我，我是住在这里的人。”
她没敢透露自己租客的身份，怕身后的人再去楼下找周奶奶。
“你住在这里？”
上扬的语气透露着身后人的不解，好像他对这里很熟悉似的。
“对，对的。”阮卿疯狂点头。
宋昭收起自己抵在别人背后的□□手势，察觉到身后的人好像没有别的意思，阮卿才敢试探着提问。
“你是，周奶奶的孙子？”
“嗯。”
阮卿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面对着那人。
周围没开灯，阮卿只借着黑暗看了个大概，这人身高极高，估计快有一米九了，怪不得刚刚说话头顶的压迫感那么强。他穿一身黑，戴顶鸭舌帽，黑色帽衫还依然兜头盖着，一点没看清他的脸庞。
不过，阮卿有点印象，这是下午在便利店看到的那个怪人。
这时阮卿胆子稍稍回来了一点，“你好，我叫阮卿，是周奶奶的租客，我住在你身后的那个房间。”
“嗯。”
宋昭朝阮卿指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回应的极其冷淡。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住在那个房间，刚刚在楼下就看到有个姑娘站在窗前被烟呛得直哭。
像极了偷抽大人烟的小孩儿。
宋昭不说话，阮卿面对着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彻底冷静下来，阮卿才注意到其他。她和宋昭离得很近，空气中除了自己身上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鼻尖处还弥漫着浓浓的烟味，阮卿对烟味倒是不讨厌，只不过中间还混杂着一丝血腥味。
“你……是不是受伤了？”本着人道主义，阮卿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关怀一下。
毕竟周奶奶的孙子好像比自己小几岁。
“我没事。”宋昭语气中透露出一点不耐。
刚开始还没注意，可一旦感受到了这股血腥味，阮卿才觉得这股味道的存在感极为强烈，显然不像什么小伤。
“要不要我喊一下周奶奶”
“阮丫头，楼上怎么了？”许是听到楼上的动静，周奶奶走出房门来到楼梯旁，抬头对着楼上喊道。
阮卿是背对着楼梯的，她刚转身想要回应周妨，却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把捂住了嘴。
“唔”
这人力道很大，阮卿感觉自己的后背狠狠撞上了宋昭的前胸。
他捂得太紧，阮卿不断挣扎，湿发也在夹缝中很快打湿了单薄的衣料。
“奶奶是我。”宋昭清了清嗓音，带了几分少年气。
周妨这才意识到是宋昭回来了，“昭昭？你这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啊，这么长时间又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
宋昭失笑，“行了老太太，快休息着吧，我也困了。”说完还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哦对了昭昭，你来楼下房间睡觉，楼上有别人在，你轻着点别吵到人家。”
“知道了。”
“臭小子，大半夜不让人省心……”
老太太念念有词，嘴上说着不饶宋昭，可话语里的透着一股开心劲儿。
砰——
楼下房门一关，阮卿才终于甩开宋昭的手。
“你”
话还没说出口，宋昭就低声淡淡开口，“少管闲事。”
说完，绕开阮卿往楼下走。
站在原地的阮卿有些无辜，默默吐槽这人没礼貌。
果真是个怪人！
“阮卿？喂喂喂，你还在吗？”
蓝牙耳机中传来孟乐颜的声音，阮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和她连着线。
刚刚怕出意外，她特意让孟乐颜先别出声。
孟乐颜那边等了太久，听到手机里没了说话声才敢出声提醒阮卿。
“嗯？喂，乐颜，我没事，刚刚虚惊一场。”回想起刚才，阮卿还有些恍惚。
“没事就行，吓我一跳。”孟乐颜松了一口气。
“嗯嗯，那你早点休息，害你担心了。”
“跟我客气什么，你也早点休息。”
两人互道了晚安，挂断电话。
阮卿仍心有余悸，四处张望确认窗户都完好，视线扫过楼下那扇紧闭的门，她多看了几秒，后又耸耸肩，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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