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江府,西厢,小祠堂门前。
赵妙元和江樊站在小祠堂的台阶下。这本是她每日都会来到的地方,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变化,但是江樊的心里却有些感觉复杂。
就像是,当他费尽心思,花费了大把力气之后,得到了一件东西。最后却发现,原来这个东西他本就唾手可得一样。
他以为,这是赵妙元心中的一个秘密,是不容随意踏入的。可现在却发现,他不是不能进去,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提起过,所以赵妙元也没有想过要主动邀请他进去。
“等等!”江樊一把抓住赵妙元想要推开房门的手。
“怎么了?”赵妙元问道。
“我真的能进去吗?”江樊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赵妙元皱着眉头,不明白为什么都到了门前,江樊还要问出这个问题。
“可是,之前你还不知道我是我的时候,你不是拒绝了让我进去吗?”江樊问道。
这话说得太绕,赵妙元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江樊说的是,之前他假扮周苗想要跟自己一起进小祠堂的事。
“那是因为,我那时候以为你是周苗。”赵妙元说道。
“所以,周苗真的不能进去。”江樊觉得自己好像领会了她话里的意思,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在使用的这幅身体。
“不是不能,是最好不要。”赵妙元皱着眉,指出他话里的错处。
“那我现在……”
江樊话音未落,就看见赵妙元的手猛地一推,紧闭的房门被瞬间打开。
被瞬间打开的房门带起一阵风,空气里是洒着金光的尘埃。江樊还没有来得及抱怨赵妙元的动作突然,就看见正对门的那张桌案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牌位。
他的眼睛忽然瞪大。这样的型式,这样小巧的模样,只会属于一个人。
“这是!”江樊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先进来吧。”赵妙元已经错身进去,熟门熟路地从旁边的一个盒子里拿出线香。
江樊愣了一下,然后才手脚利落地把门关上。
他的手仍然放在门框上,僵直着身躯不敢转身。江樊把头抵在门上,不着痕迹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才终于迈开沉重的步伐。
他从桌案上把牌位拿起来,小心地描摹上面的纹路。牌位很小,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两边雕刻着祥云的图案。牌位上本该书写亡者姓名的地方,一片空白。整日香火缭绕的地方,牌位上却看不到一点香灰,可见有人时时擦拭。
“给。”赵妙元点燃了三支素香,递给了江樊。
江樊顺从地把牌位放回原位,然后接过素香。这时他才发现,桌案上除了那个小小的牌位,还放着两个长生牌。
“这是?”江樊问道。
光线昏暗,让他看不清长生牌上面写着的名字。
“这是我师父和师兄的长生牌位。”赵妙元淡淡解释道,“我自幼拜入国师府门下,除了他们,就再没有其他的亲人了。一朝嫁入江宅,总不免时时挂念。因此在这里为他们设了两个长生牌位。”
江樊对此没有异议,理解地点点头。
待两人上过香之后,江樊方才有心思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只有赵妙元书房的一半,但是因为陈设简单,反而显得有点空旷。进门正对着的地方,放着一张乌木的桌案。桌案上放着三块牌位,一个陶瓷的香炉和一个装着香烛的木盒。
屋子的另一边摆着一张卧榻,四周并无雕花。
“原来这才是你每天风雨无阻过来静修的原因。”江樊感叹道,“什么时候弄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春天的时候。”赵妙元拿起那个小小的牌位,眉目柔软,“那个时候刚过完年,我如果提起来,担心会犯忌讳。而且,那个时候大家都其乐融融的,我也没必要提出来扫大家的兴。”
“那后来怎么不说呢?”江樊看着赵妙元的侧脸问道。
“后来,大家生活都开始平静下来了。我就更没有必要提起了。”赵妙元回道,“而且,这种事情,我自己记得就足够了。”
江樊闻言,心中一梗,但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提出不满。到最后,左不过是老生常谈而已,他和赵妙元各说各的。好像理解了对方,但是又没能完全理解对方。
而且,他现在已经逐渐理解赵妙元思考事情的逻辑。之所以她会有这样的想法,无非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把自己独立于所有人之外。她在江府上生活,但是行事上却更像是一个客人。
江樊心知,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于是在屋中踱了几步,走到卧榻边坐下。
“这间屋子,如果有贼闯进来,恐怕会很失望。”江樊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赵妙元眉头微蹙,“为什么会有贼想要闯进来?”
“因为这里很神秘。如果有贼闯进来,逼问府里的下人,这府上哪里有值钱的东西,他们一定会提到这里。”江樊回道。
“我还是不明白。”赵妙元也走过去坐下。
“这间屋子,平时只有你能进。神神秘秘的,难免让人有所怀疑。”江樊解释。
他原以为这样解释足够让赵妙元明白,没想到赵妙元听完,愣了一下,再次反驳。
“可是,这里不是只有我能进。任何人都可以进来,这间屋子里没有秘密。”赵妙元说道,“我只是觉得,周苗最好不要进来而已。”
这回懵的人变成江樊了。
“可是,可是这里平时都是你在做打扫。”江樊迟疑了一下。
“那是因为,我认为自己来打扫会更好。毕竟除了打扫,日常还要更换鲜花水果。这都算了,光是香根和香灰的处理,我就没办法放心让别人来。”赵妙元面不改色,好像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引人误会。”江樊恍然大悟,继而又问:“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周苗最好不要进来?虽然我也这么想,但总觉得你跟我想的,应该不是一个原因。”
毕竟,赵妙元已经多次为周苗解释,撇清了她和流产一事之间的联系。
赵妙元闻言不由一笑。她转头看向那个小小的牌位,说道:
“幼清有时候也会过来。然后,她总会提起周苗,每回都是抱怨。还有就是,我不在的时候,是画扇和画屏在帮忙打扫的。画屏还好些,画扇跟幼清是一个脾气。我估计也没少说过周苗的不是。小孩子记仇,我就想着周苗还是最好别进来的好。”
“原来是这样。”江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你之前跟我说的,很难对周苗产生喜欢情绪是因为?”江樊又问。
他现在已经敢于将自己的问题抛出,而不是自己私下里独自揣测赵妙元的心思,然后暗自忧伤。
赵妙元一贯是有问必答的。就算不想回答,也会有明确的表示。但是这一回,听完了江樊的问题之后,她沉思了很久才勉强给出答案。
“没有原因。”赵妙元似乎也觉得有些疑惑,“也许,就像你和幼清之间一样吧?我知道她人不坏。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虽然让我有过对她不开心的时候,但也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可是就是很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对她感到亲近。”
赵妙元说完,笑了一下。
“大概我们之间,没有那个缘分。”赵妙元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一定是她这个人有问题。”江樊立即回护。
赵妙元发现,自从他们说开之后,自己好像就越来越容易笑了。听到江樊二话不说就站在自己这一边,心里觉得暖融融的。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要为周苗说几句公道话。
“周苗性子单纯,有她值得夸赞的地方。虽然做不了朋友,但像现在这样,也还不错。”
“你夸她性子单纯,我倒觉得这更像是在夸你。”江樊把脸皱起来。
赵妙元闻言一愣。联想起来一直以来发生的事情,她不禁问道:
“之前我就想问了,你们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总觉得,好像自己的很多行为在你们的眼中,有着不一样的意思。”
“误会?”江樊重复了一遍。
“不错。你是一个,周苗也是一。以及很多认识我的人,好像都有着这样的误解。”赵妙元细细列举,“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们眼中的我,并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什么?”江樊忍不住笑出来。
“是个——被供起来的非人。”赵妙元试着描述那种感觉,“没有脾气,没有情绪,不会哭,也不会。一颗慈悲心,悲悯天下人。”
“你……不喜欢这种感觉?”江樊试探着问道。
“我不喜欢。”赵妙元回答得清楚明白。
不满的情绪在她的眼中十分清晰。
“我不喜欢你们明明在跟我说话,却好像在跟另一个人对话。”赵妙元眉头紧皱,“我不喜欢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被各种曲解。这让我感到十分疲惫。”
就像她明明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判断,却让所有知情的人认为,她在纵容周苗。就像她明明只是单纯认为自己打扫小祠堂更好,但是却让府里的人下意识地就认为,小祠堂里藏着秘密一样。
“而且,我也不喜欢你们擅自替我找好借口这件事。”赵妙元说到这里,像是终于有了生气。
“如果我错了,你们就应该明明白白得告诉我,我错了。而不是替我找一堆的借口,说我是因为出于善良,或是别的其他。哪怕我们各执己见,我不认同你的说法,我也希望你们至少说出来。否则,否则我怎么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呢?”赵妙元继续说道。
江樊看着赵妙元的胸脯起伏,有些不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就像我刚刚那样?”江樊轻声问道。
他提起之前在珍古斋里,两人的那一番冲突。
“嗯,就像刚刚那样。”赵妙元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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