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妙元神色未变,音色平静无波。从前赵妙元用这样的声音说话的时候,江樊觉得这一把声音就像是潺潺溪流一般让人愉悦,使人如沐春风。但是现在,他只觉得背脊发凉。
日影西斜,屋内的光线渐渐变得昏黄。赵妙元的脸在昏黄的光线里明灭,江樊看着她那张如以往一般娇美的脸庞,久久不能言语。
怪不得,怪不得大夫给她看完身体之后,说她现在的身子弱。怪不得她明明有着非常规律的作息,但是身体上却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原来不仅仅是女儿家的小毛病,原来不仅仅是流产之后没有恢复过来,原来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消耗着自己的健康。
避子汤那么寒凉的东西,赵妙元现在只是被诊断为身子弱,完全是多亏她过去的底子好,才没有耗损过度。
如果赵妙元是因为自己本身的缘故,而注定命中无子的话,江樊可以很自然地接受这件事情。但是选择这种会伤害自己的方式,江樊不能接受。难怪一开始赵妙元会说,她弄错了因果。
他们的结合,现在在她看来,恐怕不是一个转机,而是一个顺应了命盘的错误决定。
“你不该向我道歉,你应该向你自己道歉。”江樊想了很久,最终只是低声,再一次反驳她的道歉。
江樊的反应,是赵妙元没有预想到的。她昨天羞愧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自己没有正视自己已经成为了江樊的妻子。她没有意识到,成婚后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再仅仅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决定,而是与江樊挂钩的。
然而,她因为认为这是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的命盘,就擅自做了这个决定。尽管她并不觉得因为一桩婚事,自己就归属于江樊。但是江樊只有自己一个妻子,自行决定服用避子汤,并且不告知江樊是不妥当的。
她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江樊知道这些事情之后的反应。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江樊听完了她说的话之后,最关心的居然是她的身体情况。
“你,你只想说这个吗?”赵妙元呆愣愣地看着江樊,眉头微蹙。
“不止,我还忽然很想感慨,我们果然是夫妻啊。这样要都不能算是天生一对,老天爷可就太不长眼了。”江樊不轻不重地笑了笑。
可不是天生一对吗?一对成婚三年,互相持有秘密,互相欺瞒的夫妻,即便是在这阴谋诡谲的京城之中,也是不多见的。他知道,赵妙元在期待着自己对这件事情,能够有更激烈的反应。但是他听完之后,却是心疼比愤怒更多一些。愤怒这样的情绪,一想到他自己隐瞒的那些事情,就变得无奈更多一些了。
不论是他还是赵妙元,他们欺瞒的最初目的,都没有恶意。说到底,都是自以为是而已。
赵妙元自以为是地去解读天命。而他,自以为是地觉得这样对她更好,是一种爱的表现。但是归根究底,都是不尊重对方也不尊重自己的表现。现在想想,周苗那句话骂的是真对,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夫妻呢?他在婚书上许下承诺,期许能够与她白头到老,结果却仅仅只是做到了相敬如宾而已。
而且,他比赵妙元更糟糕的一点是,他甚至直到刚才,他都没有真的打算要去反思自己一直以来的行径。而赵妙元远比他要勇敢,坦然得多。尽管他还不清楚赵妙元究竟为什么忽然想通,但是这已经足够让他自惭形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妙元有点没听懂,即便他们两个都有互相隐瞒的情况,但是似乎跟‘天生一对’没有什么关系。
“妙元,我也有一些事情想要告诉你。”江樊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你说。”赵妙元点点头。
“在告诉你这件事情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江樊说着又看了赵妙元一眼,“在你发现我不是‘周苗’之后,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赵妙元满头雾水。
她皱着眉头,偏头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如果是说在发现之前,我确实有发现一些古怪的地方。但是你如果要说是我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的话,那没有。”
“周苗扮演我扮演得像不像,我不清楚。你觉得我在扮演的周苗呢?跟你印象中的一不一样?跟你印象中的我呢?”江樊进一步提示。
“我跟周苗之间也并不熟悉,印象中好像跟你扮演的差不多?”赵妙元顺着江樊的思绪,细细回想,“不过,你扮演的她虽然性子上感觉很像,但是言语和举止与她的出身却并不相符。至于跟你本人像不像……”
赵妙元原本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奇怪,说到最后却整个人大为震惊。江樊扮演的周苗一直都没有让人有违和感,便是因为跟大家印象里的周苗太像了。而她印象中的‘江樊’,与周苗的性子却是大相径庭。一定要论,她印象中的‘江樊’,与孙幼清的驸马——夏行彦更为相似。
“发现了吗?跟你印象中的我不一样,是不是?”江樊看见赵妙元的眼睛忽然睁大,笑容苦涩,“这就是我一直隐瞒的事情,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在灵魂互换的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马上告诉你的原因。这三年来,你认识的我是假的。我不是那样一个成熟稳重的性子,你以为的我所扮演的那个‘周苗’,才是原本的我。”
“可是……为什么?”赵妙元之震惊了一瞬,便快速恢复平静。比起她所隐瞒的事情,江樊告诉她的这个秘密,相对要轻很多,甚至没有她知道灵魂交换这件事情之后的触动大。她现在只觉得满心的疑惑,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
“因为,之前的我绝不能称作是良配。而且,我也认为你也许会更想要那样一个丈夫。”江樊自嘲了一下,“你从前应该从来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所以一定不知道我之前在这京城是个什么名声。一个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贪图享乐的纨绔二世祖。胸无大志,都算是骂我骂得好听的。”
“你从前作奸犯科,欺压良民了?”赵妙元打断了江樊的自怨自艾,及时提问。
“……没有。”江樊没想到赵妙元会突然打断自己,回答之前愣了一下。
“那为什么要骂你?”赵妙元完全不能理解。
“因为我没有上进心,整日无所事事,又一心玩乐?”江樊被问得都有点想要怀疑自己了。
“没有上进心的意思是,你不想去考状元?”赵妙元又问。
“差不多吧。”江樊迟疑着回答。
“可是,傅小郎君也不想考状元当官。他不是就深得圣意吗?”赵妙元搬出傅言蹊做例子。如果不想考状元就算是没有上进心的话,那傅言蹊这个所谓的文曲星降世,在殿试之时公然拒仕,背负的也只会是骂名了。
“可是傅言蹊心中有抱负啊。”江樊忽然有点啼笑皆非。
这跟他预想的场面完全不一样。虽然他猜想过赵妙元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对他勃然大怒。但他以为赵妙元多少心里都会有些想法。即便是刚才听完了她坦白的事情,作为同样拥有秘密的人,他也没敢设想赵妙元会是这个反应。
她在不解,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她面前假扮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好的名声。
“那不能算是抱负。”赵妙元皱着眉头,不是很同意江樊的说法,“他确实希望天下所有有心读书的人都能识字,但他不是为了这个才去开私塾的。他是因为自己想要去教书,所以才去教书的。如果他把这当做一种抱负,方法太多了。他是因为想要当一名教书先生,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当,有没有这个能力去当,所以才找我帮忙的。”
赵妙元印象深刻。成婚后的第二年,京中几大道观的道人相约论道。玄诚作为国师不方便露面,国师府这边是由她和妙空出面的。那一日论道结束后,还没有更改名字的傅小郎君找了上来。当时的她并不知道眼前人,是京中所有人默认的三甲榜首。于是在听完了他的困扰之后,她主动提出,可以让他试着去教教周苗。
“而且,这还是说不通。”赵妙元继续提出疑问,“你没有作奸犯科,没有仗势欺人,仅仅只是因为没有所谓的上进心,就应该被人谩骂吗?听起来,你好像觉得他们因为这个骂你,很有道理?甚至也觉得我会因为这个,看不起你?”
赵妙元说着说着,忽然福至心灵,开始理解江樊话里的逻辑。
“你是这个意思吧?否则为什么会觉得我希望拥有的,是与你的性子截然相反的丈夫呢?”赵妙元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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