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翌日，江府花厅。
前一日，赵妙元和江樊二人终于把一切都说开。两个人经过这一番谈话之后，深感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而不是弄虚作假，互相隐瞒。于是，互相承诺，自此之后，不再互相隐瞒，试着去认真经营这一段婚姻。
到了夜间，谢淮和周苗纷纷回府，四个人难得的进行了一顿四个人的晚膳。席间，周苗告知了赵妙元，自己在江府门前遇到了尹涵，并且还为赵妙元带回了一张拜帖。拜帖上表明，尹涵希望次日能够到府拜访赵妙元。
这才有了赵妙元独自一人等在花厅，而剩下三人躲在花厅后的场景。
说来也巧，顾长意那边终于商定了私塾那边的具体修缮方案，今日白天恰好是工匠们前去量地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各有各的想法，但关于私塾的修缮更适合交给顾长意和傅言蹊两个人来盯着，所以剩下的人这个白天都不方便在场。以免临到头，七嘴八舌，互相说服不了彼此，还耽误功夫。
“妙元上人。”尹涵如约前来。
时间不早也不晚，正好是一般人用过了早饭的时候。尹涵一近前，赵妙元便能从他的身上闻到一阵蒸饼的香气。虽然不是很浓郁，但是闻起来很是诱人。
“尹少监。”赵妙元依礼拱手。
“贸然来访，希望妙元上人不要介意。此次前来，尹涵为的还是之前提过的那件事。”尹涵开门见山。
“尹少监客气了。话本的事，我一直记在心上。无奈前些日子一直在宫里帮忙准备祭天仪式的事宜，所以才没有托人给你送去。今日尹少监不来找我，我过几天也是要托人把书送过去的。”赵妙元稍作解释。
“是我太过心急，这才会仪式刚刚结束没多久，就上门来求书。”尹涵继续客套，“听妙元上人的意思，书是已经找到了是吗？”
“不错。”赵妙元点点头，“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赵妙元从一开始，手边就压着那本书。听到尹涵问起，才把书递过去。谢淮的话本故事写得好，她在拿到书的那一天就把书给看完了。虽说她平日很少会看这类的书籍，但这次的确是从中得了趣。
原本这本书就被谢淮刻意做旧了。不仅表皮和书页泛黄，连边边角角都起了毛。赵妙元看书的时候一再小心，但即便如此，还是会在翻页的时候担心，会一个不小心，就把这脆弱的纸张弄碎。现在这本书看起来，寿命更短了。
“怎么说？”尹涵刚拿到书，就迫不及待的翻起来。跟赵妙元一样，他也翻得很小心，只不过他是真的相信了手上的这本书是本古书。
“这恐怕是一本民间私印的书。”赵妙元说道，“尹少监且细看，这本书的内页上写着，是哪家书局出版？”
尹涵满头雾水，依言翻到内页的位置。
“渊阳书局。这怎么了吗？渊阳书局算起来，也是大醴数一数二的大书局了。”尹涵不解。
“尹少监难道忘了吗？渊阳书局向来只出刊经史子集和一些名人手札，这本书算是闲书中的闲书了，渊阳书局是不会出版这本书的。其次，渊阳书局成立至今，恰好是一个甲子。可这本书看上去，却像是至少有两个甲子的岁数了。”赵妙元将这本假话本的错漏之处一一指出。
尹涵闻言一怔，重新仔细翻看手上这本书，果然意识到不对。
“确实如此。妙元上人果然心细。”尹涵敬佩道。
“尹少监过誉了。这样的细节，尹少监一定也能发现。只是等这本书等得实在太久了，终于拿到手，难免会忽略掉一些东西。”赵妙元不以为意。
听到花厅里的赵妙元，一一点出那本假书存在的问题，躲在后面的江樊一连给谢淮放了好几个眼刀子。
“你怎么连这种纰漏都没有意识到啊！”江樊用眼神说道。
谢淮同样咬牙切齿。
“我本来没写书局的名字，是你硬让我加上的！”谢淮也用眼神回过去。
花厅里的两人不知道花厅后面的情况，继续说话。
“只是，倘若如此，谢淮怎么也没有发现呢？”尹涵想想，意识到不对。
珍古斋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谢淮作为珍古斋的大掌柜，眼力过人，按说绝不至于发现不了这样的问题。
“也许，不是没有意识到，只是没有提吧？”赵妙元帮着解围，“我找到它之后翻看过一遍，即使是我这样不喜欢看话本的人，都不能否认这本书所具有的魅力。或许，正是因为这本书里内容写得太好了，所以谢淮看完之后，一心只记得里面的剧情，全然忘却了这本书本身存在的问题。”
“说得有道理。”尹涵又翻看了几页，连连点点头，“这本书如果想要出版肯定是没有的。不论是故事的内容，还是里面的插画，都可以称得上一绝了。我自己的一些书可能都还不如这一本。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找书局，而是自己私印，还要画蛇添足的加上了书局的名字。”
“这恐怕，只有写书的人才会知道了。”赵妙元面色不改，不动如山。
“只是，这样一来，这本书对你的帮助恐怕就不大了。”赵妙元继续说道，“若是你将它当做平时消遣用的杂书，那倒也无妨。只是，你原本要同我借来这书，是因为谢淮说的话，让你心生好奇，想要去探究这故事背后的真实，不是吗？”
“确实如此。”尹涵的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不过也没关系。虽然无法通过书局出版，找到这本书的作者。但是只要有这本书在，总还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比如，首先可以看看这本书里的故事的特别性。由此可以推测出，这个故事是究竟是作者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参考了一些别的志怪传说。”
“你能这么想，那很好。”赵妙元的眼里流露出几分笑意，“只可惜，我很少了解这方面的传闻。今次，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所以，在这方面恐怕是帮你不上了。”
“没关系，本来我也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去琢磨。”尹涵爽朗一笑，“我这个人很容易被人影响的，如果妙元上人你真的帮了我，我可能反而会故步自封，再想不出新的想法了。”
“我常常听师父说，尹少监你的天分很高，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担忧。”赵妙元浅笑，“这不禁让我有些好奇了。从那日你向我问起这本书，已经过去一些日子了。想必尹少监不会一心只等着这本书，不知我能否知道，尹少监这些天来的进展。”
赵妙元问得漫不经心，像是只是随口一问，但是花厅后的三个人却更加聚精会神起来。
“嗯……也不算是进展吧？但是我确实有些想法。”尹涵听到赵妙元问起来，恨不得竹筒里倒豆子，一口气全部都说出来。但是还是强忍住了自己的倾诉欲。
“洗耳恭听？”赵妙元端起茶盏，另一只手向前伸直，示意尹涵喝茶。
“那我就说了。”尹涵“嘿嘿”一笑，身子不自觉地往赵妙元的方向倾了倾。
“我这人特别喜欢搜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尹涵说道，“之前我一直觉得这些书就是写来让人放松的，里面的故事就是随便写来让人遐想的。可是那天谢淮跟我提过一嘴之后，我忽然也觉得不对劲。后边的这些故事，可能是后来者看了前人的书，才有的灵感，那前人又是因何写出这样的故事呢？于是……”
尹涵说到这里，情绪开始激动，往后一探手，把茶盏端到眼前。润了润嗓子之后，尹涵接着说：“于是，我开始把写有这类故事的话本拿出来一一作对比。排除掉一些作者用意明显的作品，我开始寻找这些作品的共通点。最后，又顺着这条脉络，找到了现有的这类书籍里面，鼻祖之一。”
“听起来是个大工程。”赵妙元闻言，内心震惊不已。
虽然她猜测到了尹涵会对此上心，但是她完全没想到尹涵竟然上心到这个程度。话本传奇这一类的故事，在大醴的传唱度很高。每年这样的书籍，不下百本。她虽然不知道在这类书籍里，有多少跟灵魂交换有关，但是她猜想应该只会多，而不会少。尹涵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居然完成了大筛查和比对，花费的心力可想而知。
“确实花了我不少功夫。”尹涵傻乎乎地挠了挠后脑勺，“不过理清楚这条脉络以后，真的让人特别高兴。”
“那是很让人开心。”赵妙元明白这种感觉，轻笑出声，声音柔和了不少。
“不过，我暂时也就只能整理到这儿了。出版那本书的，是个小书局。写书的人，在文坛里也名不见经传，想来是用的化名。我虽然拜托了人去调查作者的名字，和写书时身处的地方，但是一时还没有收到回信。”尹涵说到这里，轻叹一声，“好在现在又有了本新的书，不然接下来这些天，我恐怕会彻夜难眠了。”
这本书能给你的帮助只怕更少，赵妙元在心中暗道。
两人又交流了一会儿，尹涵觉得在江府已经打扰得太久，再加上心中对《天一奇谈》实在充满了好奇，礼貌地提出了道别。
赵妙元把尹涵送到花厅的门口，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喊住尹涵。
“对了，尹少监！不知司天监对于那件事，是怎么处理的？”赵妙元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
“妙元上人是指？”尹涵见赵妙元语焉不详，猜想此事不便细谈，收敛了笑意。
只见赵妙元伸出五指，在尹涵的面前晃了晃，然后合掌握拳。
“妙元上人是说……”尹涵见状，伸出食指，指了指天空。
“不错。”赵妙元神情严肃。
“妙元上人放心。此事，监正几天前已经下了令，严禁司天监上下将此事外泄。”尹涵说道，“个中严重性，我们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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