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崩溃
（李斯意）
2014年年初，大约二月份的时候，我有了一个新的朋友，叫袁照。我们经常一起出去玩。可是突然4月底有一天在我睡觉悠悠转醒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阿姨站在床旁边的书桌旁，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我很奇怪。以往阿姨都会在楼下准备早餐，今天怎么会在卧室里呢？
见我醒来，阿姨用怜爱的表情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只是把手里的报纸递给我，随后就下楼了。
在脑子还不清醒的时候，报纸上的头版大字一下子闯入眼帘，冲击着脑袋嗡嗡作响：袁家少爷昨晚于睦山道发生车祸，不幸身亡。
我愣住了，报纸微微颤抖。
我拿起手机冲下楼，看到阿姨在厨房里收拾，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听到声响，阿姨用疼惜的目光回头看我。
“我哥哥呢？”我带着忍不住的哭腔开口。
“少爷早晨说公司要开会，很早就去公司了。”
我看着阿姨，想起早晨阿姨看我的眼神，明白阿姨也看到了新闻。
我稳了稳神，轻声说：”阿姨，您收拾完就可以回去了。等哥哥回来他会联系您的。”
然后轻轻地坐在餐桌旁，开始打电话。打一个被挂掉一个。再打还是被挂掉。一连被挂掉27个电话以后，我放下了手机。
我就这样坐在餐桌旁边，心里突然想到前一天。前一天我也是坐在这个位置，旁边就是袁照。
前一天晚餐过后，他在我身边给我讲自己在比利时的所见所闻，逗得我开心的笑，还邀请我今天要带我一起出去玩。就在我准备答应的时候，哥哥回来了。
袁照起身，笑着和哥哥打招呼：少爷。
哥哥淡淡的看了他俩一眼，一边放车钥匙一边低头换鞋，拉开领带，准备上楼。
刚上了两节楼梯，就听到袁照开口：斯意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我刚回答：好呀阿照。还没问去哪里，就听到哥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袁公子这么晚还不回去么？
我差异的回头，扫了一眼墙上的钟，六点一刻。阿姨还在厨房整理，我定定地望向哥哥，哥哥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扬眉说话。
袁照站起身，低头轻声说了一句：“那我明天来接你。”就准备换鞋离开。
哥哥依然站在楼梯上，等袁照开门时，薄唇轻启漫不经心地说道：袁公子，晚上开车注意安全。袁照的目光从哥哥脸上扫到我的脸上，笑了一下，推门离开。
一个寻常的道别，可是这一离开就再没回来。
我又想起第一次见到袁照的时候。
并不是非常遥远，只是两个月之前，一个寻常的周末。
平时父母在家时，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前来拜访，哪怕是周末我也能听到各式各样的奉承话，尤其是哥哥最近已经是常人眼中的适婚年纪，上门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尤其是春节刚过，更是走动的好时机。甚至父母不在的时候，也会有人刻意登门，留下礼物和口信。不过多数这种事情都是哥哥或者管家应付的，所以当哥哥跟我说有人来家里坐客、让我换衣服下楼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多么差异。
奇怪的是，以往楼下的客座沙发上总是坐着不同人家的父母和小姐，而今天沙发上只坐了一位温和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他看到我，起身向我打招呼：小姐。
我礼貌地笑了笑，不明所以的看向哥哥。他坐在主座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待我坐定，我听到哥哥对着我开口：这是袁家的小少爷，袁照。
我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哥哥应该是觉得我总会打扰他和秦家小姐，因为老是想让他跟我一起出去，他不情愿又不好直接拒绝我，所以想到这么一个办法。其实他没有必要这样，哥哥对我的态度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我在心里轻轻地笑了笑，抬头，看着对面的袁照，轻轻说：好。
后来，袁照就隔三差五的出现在我们家。可是他总是问我：斯意，你不开心么？
我该怎么回答呢？
我只能摇头，平静的告诉他：没有，我很开心。
偶尔，我们也会一起出去，在河堤上看日落。我也知道，当外面出现关于我和袁照的娱乐新闻时，哥哥的目的就达到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高兴。
阿照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也乐意配合。可是哥哥的态度却变了。他依然和秦小姐入对成双，但是对我这个朋友却指手画脚。
一个月以后，当袁照再出现在我们家的时候，哥哥一脸不耐但什么也没有说。再接着就是袁照约我出去玩的当晚了。
那天，我就这样坐在餐桌前，思绪虚无缥缈，等哥哥开门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我听到声响，抬头。脸上的泪水早就干了。我怔怔地看着他手拿外套走进家门、弯腰换鞋，甚至若无其事的问了我一句：上午怎么打那么多电话，有什么着急事？
我问他：“是你么？”
他扫了我一眼，不回答，径直上楼。
我一边追上去，一边叫他：“李嵉之！我问你话呢！”
他站在楼梯中间，回头望我：“你觉得呢？”
我一下子说不出来话，眼泪涌了出来，我极力控制自己，但是声音依然发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看了我几秒，轻描淡写的随口说：我不愿意。
我气急了，把报纸仍在他身上：“你不愿意？你不开心？那是我朋友！为什么要在乎你愿不愿意！我愿意就行！你凭什么！你不愿意你就把他杀了？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再也忍不住，口不择言地骂他：“李嵉之你还是人吗？啊！你这个混蛋！疯子！你这个杀人犯！”我一边哭着骂他一边打他。他站在楼梯中间，也不躲，任由我发泄在他身上，只是时不时用手护一下我，免得我掉下楼梯。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还在护着我，我看着他的样子，气不过，恶狠狠地冲他说：“李嵉之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然后就冲进厨房。
他可能也没想到我会真的拿把刀出来。我的朋友死了，我哥哥杀了他。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太大了，我真的不想伤害他，但是我根本就没法思考，我疯了一样拿着刀乱挥，他冲下楼梯，一边躲一边试图去抓住我的手。在慌乱之中，我好像划到了什么东西，我愣了一下，试图去看清楚我划到了什么，但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就这愣神的一秒，哥哥伸手抢走了刀，扔在了远处。手里没了东西我又扑打在他身上，边哭边闹。
他实在没办法，弯腰，一下子把我扛在肩上，扔在他卧室的床上。他欺身而上，双腿夹着我的腰，把我禁锢在床上，一只手抓着我的两个手腕举过头顶，另一只手为我擦眼泪。我一边瞪着他一边扭动身体：“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他捏着我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别动。你要是再动我就把你绑起来！”
我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想激怒他：“绑起来？你怎么不杀了我？！”
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又给我擦了一遍泪水，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他右臂的衬衫上有血迹，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冒着鲜血。
我想起来，应该是刚才我拿刀乱挥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我安静了。
我坐了起来，用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认命似的闭上眼睛，双手捂住眼睛。我的泪水就没停过，眼泪从手指间滑落，滴在床上。
他坐在床边，看我一直在哭，轻声说了一句：“不碍事儿的。”
我低着头，唤他：“哥哥”，他也不催我，静静地等着我。
我缓了一会儿，又开口：“哥哥你要是不开心，不愿意，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不见他，不跟他一起玩，不认识他。可是袁照他是你带过来的，他是你介绍给我的，前一天还跟我约好要出去，今天就不在了。哥哥那是一条人命，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哥哥就那么看着我，什么也没说，轻轻抱住了我。
我在发抖，抖得厉害。他轻抚我的背，温声说：“别哭了，再哭就该缺氧了。”我已经没有思考能力了，他抱住我的时候，我就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哥哥抱我更紧了一点，他不想让我发抖，但我控制不住，我难过的收不住声，我对他说：“哥哥，这会把你毁了的。”
我明显的感觉到，哥哥僵了一下。他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袁照的事情。
我松开他，“让我出去。”
就像哥哥说的，我哭的大脑缺氧，加上一天没吃东西，头疼、恶心，没走两步就晕倒了。
（李嵉之）
袁照死了。
斯意以为是我做的。她说她恨我。
也好。她恨我，总比爱我好。
可是我没想到，她的反应那么大。她今天一直在哭，听阿姨说一上午一口水都没喝，她走的时候和斯意打招呼，她也没反应，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餐桌前，一动不动。
早晨的报纸是我让阿姨给斯意送过去的，我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果不其然，八点刚过我的手机开始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的打进来，我看着手机显示的名字，一个又一个的给挂断。我心里数着数字，在我挂断第27次的时候，手机不响了。其实当时我正在袁家，不仅是我，和袁家或者袁家小少爷多多少少认识的人都在，等着警察给出事故发生的确切原因。所以我挂掉了电话。除了这个冠冕堂皇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想接。我大概能猜到她要问我什么，我不想更快地把我们往这条路上逼，所以我不想接她的电话。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她还是坐着，看我进门怔怔地望着我，眼神很陌生。家里除了她没有一个人。我有点心慌，故意让她开口说话。
我选择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故意想要误导她。她果然上当了，认定了我是杀人凶手，她疯了一样打我骂我，说恨我，要杀了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冲进厨房拿着刀出来。我觉得她的神志已经不清楚了，我怕她伤到自己，所以就算她划伤了我我也要把她手里的刀抢下来。解除了她会伤害自己的危险以后，我想让她停下来，她需要发泄，可是她这么哭下去身体也会哭坏的。我没办法，只好把她扛到卧室，勉强控制住她。
我把衬衫的袖子放下，就是为了避免她看到伤口，可是袖子上的血迹还是让她看到了。她也没有力气再闹了，只是坐着，用双手捂着脸，低头失声哭泣。她太伤心了，所以我抱住了她，没想到她抖得厉害。
我一直以为她今天不停地哭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朋友，她说不放过我，恨我，要杀了我都是因为我是杀了她朋友的杀人凶手，她发抖是因为害怕。可是最后，她却抱着我的脖子，轻声说“哥哥，这会毁了你的”。我才知道，她比谁都清醒。
哪怕她认定我做了这些事，她也不会怕我，而是充斥着对我走上这条路背后原因的遗憾和认命的悲哀。
我们都想躲、都想逃，可还是躲不了、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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