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哥哥

林真一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当发现自己全身不能动弹的时候，他知道，他们又回来了。

而他即使闭上双眼，不看不听不想，那一幕幕还是像电影胶片一般，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回。

血的味道没有想象中那般腥臭难闻，摸上去也并不温暖，因为它们早已凝固变凉。血浪翻滚，浓稠的一大滩，让人不禁疑惑，割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多的血。

母亲的眼睛还是半睁着，眼睛里的光早已消失不见。父亲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腹部中了一刀，尸体都已经僵硬。

身后传来亦清的声音，还带着笑：“哥，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后面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他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大脑一片空白。

解救林真一的，是手机闹钟的铃声。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刚才的噩梦中沉沦多久。

六月中旬的东京都，白天的最高气温也不过26度。但是林真一仍然睡得满头大汗，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睡衣后背也湿了一大块，不知是热的，还是被刚才的噩梦吓的。

他走进卫生间，透过洗手台前的镜子，端详起自己苍白的面色。

镜子里的男人长相俊朗，气质温和。他有着一头浓密的卷发，身材瘦削。白皙的肤色和黑亮的眼睛全部遗传自他已经过世的母亲。

林真一的外形常常让人误以为他是霓虹杰尼斯事务所的艺人，走在大街上，也经常会被星探搭讪塞名片。

但事实上，他来自华夏国，今年也已经27岁了，还是东京都警视厅搜查一课1系的警部补。

他凑近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眼睛，里面布满血丝，还红得厉害。不会刚才在梦里还哭了吧？真是太丢人了。

打起精神，他咧开嘴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又连忙停下恢复到面无表情：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今天是个难得无所事事的周六。草草洗漱完后，林真一百无聊赖地躺到客厅的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机，充当刷手机的背景音，然后开始严肃地思索起自己的早餐该吃什么。

作为一个有女友但独居的青年男人，他的厨房和冰箱里常年空空如也。女朋友和姨妈送的食物很快就会被他吃完，一般活不过一周。就连冰箱里那仅有的几瓶番茄酱、蛋黄酱和咖喱块都有可能是过期货。

正当他决定换了衣服，去楼下的小饭店吃烤鲑鱼和味增汤应付一顿时，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的是他的弟弟林亦清。

林真一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吃午饭的，结果刚一接通，就被他的大嗓门吓得一下子从沙发上蹿了起来。

对方的手机环境音里一片嘈杂，依稀能听见许多人的呼喊声、高音喇叭声，甚至还有消防车和警车的警报声。亦清的声音里已经能听出明显的哽咽：“大哥，你快来，裕太突然吵着要跳楼！你快来劝劝他，就在我宿舍那幢楼的天台上！”

当林真一打车来到林亦清就读的东京医科大学研究生住宿楼时，楼下已是人声鼎沸。看热闹的学生、着急的校方领导，还有严阵以待的巡查及消防员……把宿舍楼围了个严严实实。

楼底下连消防气垫都已经充完气并安置好了，许多学生还自发将自己的被褥和床垫铺设在楼下的空档处，这架势看着已经闹了很久了。

林真一抬起头看向楼顶，赫然发现了弟弟亦清的身影正站在天台围栏的不远处，这下急得他撒腿就要往楼上奔。大门口看守的巡查急忙拦住这个匆匆忙忙的年轻男人，见他出示了证件，才将他放行了。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刚刚来的那位警部补隶属于东京都警视厅，照理来说应该是侦查凶杀案和严重伤人案等重大刑事案件的，今天为何要来管大学生跳楼的民事案件？

等林真一气喘吁吁地跑到楼顶，眼前的一幕已是险象环生。

山崎裕太的一条腿已经跨出了围栏，整个人坐在栏杆上。

他体型肥硕，五短身材，踮起脚才能勉强踩到地面，此时被楼顶的风一刮，自然是东倒西歪，岌岌可危。

霓虹现在正处于梅雨季，气温不算高，但是湿度极大，闷热难受。山崎裕太已是满脸通红，汗流浃背，看着马上就要昏倒。如果此时，他重心不稳人一歪，就很有可能会失足掉下楼。

天台的一边还站着好几个人，山崎裕太的母亲、校领导和巡查正在不停地劝说，不管有什么事，让他先下来再说。

一旁还有两个消防员正在虎视眈眈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准备趁其不备，冲上去将他解救下来。

亦清默默地站在一边发呆，看到林真一来了，就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拉着他的衣袖说：“大哥，你快来劝劝他，裕太的爸爸查出得了肝癌，已经到了晚期，生存期很短了，所以他才会一时想不开。”

林真一却有些犹豫。毕竟他只懂得怎么查刑事案，却并不懂面对自杀者的谈判技巧，贸然行动很有可能导致严重后果。

所以他只能在对在场众人出示了证件之后，尝试着劝慰山崎裕太道：“裕太，是我，真一大哥。你看你，坐在围栏上，多危险。不管有什么事，你先下来，我们大家帮你一起解决，好吗？我今天正好休假，带你和亦清去吃生鱼片，我请客，怎么样？”

没想到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山崎裕太此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转过身盯着林真一，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面色惨白的林亦清，冷笑一声说：“解决？你怎么帮我解决？你们兄弟两哪会明白我的心情？

父亲的肝癌已经到了晚期，他在我面前正渐渐走向死亡，可我作为未来的医生却无能为力的心情！你们永远都不会懂，因为你们的父亲和母亲在六年前都死光了！”

此话一出，林真一的心中顿时一痛，而亦清更是勃然大怒，拉起哥哥的胳膊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他抿着嘴，眼神冷硬。看到他的表情，林真一明白，弟弟已是怒到了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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