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背德之欲二
“啥…？”
元焕无所适从的愣在当场，淡泊明志字画下边的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响在耳边。
“我说，今晚跟我去吃饭。”
周正面无表情的从案堆里抬头。
“蛤？老子是找你签搜查令的，要去查那作者。吃什么饭啊？”
元焕看着这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周正手腕轻动，笔下矫若蛟龙，头也不抬道。
“给你签了，都四五点了，快下班了。现在去也不合适了，明天去吧。现在也没什么事，你也是按点下，陪我去吃个饭。”
元焕舌尖惊诧，目光从那人发亮的黑发游弋到那姿势端正写字的手。
那人，稀松平常的说着话，无一丝暧昧和异状。
这是…要找他做什么？
两个关系实在不算单纯的人，要出去做什么？
天边阴沉一片，初夏午后闷热，心烦意燥的，他出了门。
他下意识摸了摸裤袋，掏出了烟。
搭着走廊栏杆，树影摇曳下送来滚烫的风，没有平息心里半点波澜。
他呆呆叼着烟，脑海思绪万千。
旁边一声窸窣，便是有人或动物的动静响在负一楼的楼梯口。
元焕探着身子去看，便看见衣衫皱巴巴，摔着七零八落两只高跟凉鞋在一旁的短发女孩。
女孩惊的回头一看，元焕便看见那哭得妆容狼狈的无忧。
“明明是他给我表现好感的，可是我去找他陪我晚上去逛游乐园，竟然那么直白的拒绝了我。”
不多会，元焕便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元焕望着她温声道。
“他怎么给你表达的好感？会不会是你误会了啊？”
无忧眼睛哭得一红，整张脸苍白的很，她略带委屈的说起。
“就那红衣女鬼的时候，他死死挡在我前面。不肯让我受伤，这还不算吗？”
元焕看她哭得不忍，还是直白道。
“你是女孩子，他挡在你面前是正常的。不只是他，我和子规也会那么做的。”
无忧坚决的摇摇头道。
“不是这样，你和子规自然会护在我们跟前。那是因为你们是那种大男人类型，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男儿。可是罗麒不同啊，他看似热情，骨子里那么冷漠。可是他为了我，魂飞魄散都不肯退。我真的觉得，我在他心里有些特别。”
无忧想起那画面，整个人平静下来。可是眼里泛着失望光泽，很是伤情。
元焕看着她，听着她的话，觉得这情态何其眼熟。多像…以前的自己。
楼梯口处影影绰绰的只是斜射进一些光芒，那灰尘触到阳光。就被瞬间点燃，绽放出金色的辉泽。
元焕轻呵一声，带着自嘲的笑。
“其实很经常的事情，有时候我们收到一点特别的对待。会开始怀疑，这份特别是不是爱。当我们辗转反侧，不断把那份他对你的好蒸腾升华，上升到自己好像也很笃定的状态。可是怯怯不安的把那份兴奋收好，去找那个人验证。结果事与愿违，一切不过是自己多思多想。”
他朝着无忧温柔的说道。
“也许那个人只是偶尔的，突发奇想的就对你好了。或者他也只是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可是你先前不了解他。所以不用把他一时心血来潮，当做蓄谋已久的爱恋。不然，当现实与预想不符，会让你难受的。随后不断的质疑自己，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哪里不够好。这种在脑海里永远涌动永远不会平息下去的反问，你整夜整夜都会睡不着。”
无忧望着那笼在白光里的人，那人平静而忧郁的笑着，好看的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略微的失神，觉得那字里行间，讲的不是她，而是队长自己。
她淡淡的扯着嘴角，眼里又滚烫起来。
“一切都是我想多了吗？他真的不喜欢我吗？”
元焕摇摇头。
“我不知道，可能他只是太害羞才拒绝。或者他因为人鬼殊途，喜欢却只能拒绝。也许他真的不喜欢你，我不知道。”
无忧看着他，一时忘了抽泣，只是忽然感到身上有点冷。
她抱紧了自己的肩膀缩起来，仿佛要把自己藏在阴暗的地界，眼里有些黯淡。
“或许还是不该太缺爱了，别人对我一点好，就感动的不得了。可是，自从那之后，我经常的看着他。我发觉，我可能真的喜欢他，这可怎么办？我以为他喜欢我，我才喜欢他。可是我喜欢上他了，才发现我误会了。”
元焕笑道。
“这不一定的，也许他也喜欢你呢？未必就要放弃这种可能性。”
无忧眼里蹭的一下亮了。
“那我怎么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吗？有没有什么办法？队长你谈过那么多恋爱，有没有什么招数能指点我？”
元焕噗的一声笑了，他笑得眼角弯弯，可是笑着笑着。他眼角又反扑起无数的优思，正经道。
“我没有什么招数可以传授，我只是经历过一场很长很长时间的单相思。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担心，自己一个人期待，一个人幻想，一个人安慰自己，自己给他找借口，自己单方面原谅他，但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做，没来感动我，没有觉得歉疚，没有考虑我的心情会怎么样。而我也不能去责怪他，他也只是不喜欢我而已。而我却困在原地，觉得自己好了不起，好伟大，好执着，觉得他错过我那么好的人真是损失。但其实他从来没被困住，后来变得更好，活的更好。一切只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幻想，难堪极了。”
无忧瞠目结舌道。
“不会吧，还有队长追很久追不到的人？”
元焕理所当然道。
“这是当然，肯定会有人不喜欢我，这个很正常。只不过我花很多年才释怀，才明白不是所有的暗恋都有结果。不是付出了很多，喜欢了很久，他就会回头看到你的好。很经常的情况，就是他不在乎。没有解释的冷冷走开，留下自己在原地愣了很久。”
无忧听着那些话，整个人丧气的更厉害。
“我还想着，去找子规假装恩爱气他呢。说不定就能逼他说出感受，但是那么想着，又觉得自己太幼稚了。要是和队长说的那种情况，该怎么办啊？”
元焕呵呵的笑着，爽朗的像草原上奔腾在蓝天白云下的风。
“没到那程度，你也没对他感情深到那样子吧。我虽然不能给你什么建议，但我觉得你可以正常和他说话聊天，也要上班，避免不了要面对的。然后一点点把自己变得更好，相貌气质，品味上，说不定他能另眼相看。你去努力了，让自己成长了。就算到最后，他还是不喜欢你，你也能收获一个更好的自己。”
无忧眼里熠熠生辉，终于灿烂的笑了出来，重重的朝着元焕点了点头。
元焕看她点头点的头发凌乱，忍不住上手摸摸她的头，无忧也在他手里安静下来。
元焕忽然失了神，那人，也经常在他不开心的时候抚摸着他的头。
而这传染而来的习惯，也真的是周正带给他最好的东西了。
这夜悄悄挤下这夕阳撒下的黄昏，晚风习习。街边的霓虹灯又跃动了起来，照耀在年轻孤独的人的脸庞上。
典雅的餐厅，婉转悠扬的音乐。窗外是繁华绚丽的江边夜景，元焕视线回到眼前晃荡的红酒上。
那穿着体贴裁剪衬衫的男人，在灯光照耀下，晃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周正嘴角轻轻扬起，那邪魅自信的笑容更添魅力，他轻轻将精美的礼物盒子推到元焕面前。
一打开，便是华光流转的宝石腕表。
元焕看着它，一眼便清楚知道它的价格，那是个旁人看到会惊叫不已的东西。
可是元焕心里失落的很，整个人低沉下来。
周正手里银色刀叉一顿，蹙眉道。
“不喜欢？”
元焕冷着眼看着他道。
“你这是做什么呢？找我来这里做什么呢？”
周正眼里荡着悠然闲适，带着信手拈来的自得光芒。
“不喜欢这里？那就换一个。”
元焕微不觉察的吸了口气。
“我真的不明白你找我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周正问道。
“你不喜欢和我吃饭？不是说喜欢我？是不喜欢这个餐厅，还是不喜欢这里的食物？”
元焕神色渐变凝重。
这人有男朋友还和自己来浪漫的地方吃烛光晚餐，可他心里脸上，一点芥蒂也没有。
元焕转头望向那万千霓虹之河，眼里有点氤氲。
他沉思许久，才面色冷淡道。
“周正，我之前和你说。你现在也很好，但现在我觉得我错了。”
周正望着那一脸暗淡无光，没有看向自己的人自顾自的讲话，只昵着眼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
元焕轻声的说着，但话语盖过所有的音乐轻响。
“我可能还是喜欢以前那个人，那个土气顽固的小警察。”
他眼里闪着奇异的光，那么怀念，那么温柔而忧伤。
“我喜欢的人呢，他会很耐心的处理那些李奶奶的猫卡在树上，洪大伯养的果被人整个薅了的屁事。他会牺牲自己的下班和休息时间处理一些别的警官不管的蠢事傻事。”
“他喜欢吃肉，挑食，不爱吃蔬菜。他工资不高，喜欢吃大排档又便宜又好吃的套餐，他饭量很大，黄焖鸡要点三份才够吃，每次还要把香菇挑出来，逼他吃胡萝卜生菜和要他命一样。”
他噗嗤一声的笑出声来，眼里却暖暖融着泪光。
“你不知道他吃花椰菜的样子，真的…”
他浅浅的笑着，好像眷恋的，是一整个温暖的春天。只要一想起来，就能把存储的温度拿出来热了肺腑。
他嘴角勾勾，仿佛光是想到就一脸的幸福。
“他最喜欢穿的是路边摊的t恤，便宜好穿，穿到发白不舍得换。因为他要寄钱去他长大的孤儿院，所以一分也不舍得乱花。”
“他的头发是自己拿了剪子自己剃的，为了省钱，也为了方便，明明头发那么丑，可是还是好帅啊。”
他声音有些沙哑，眼里渐渐朦胧。看着眼前那么优秀，那么耀眼高贵的人，他难以接受但是不得不接受的摇了摇头。
“对不起，但你不是他。这一刻我忽然好难过，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人。回不来了，永永远远的消失了。”
“我喜欢的那个人，他会知道我喜欢什么，喜欢吃什么。他会带我去街边老板老板娘都很热情的小饭馆，他们脸上的油的发光，笑容却那么可掬。我们会点上很多东西，吃不完的他都会帮我吃光。他有钱了，他会给我买我喜欢的乐高，而不是什么价值不菲手表。”
元焕眼里浅浅生光，眼里一片滚烫，却忍住了没有多失态。
周正得趣的笑了笑，仿佛那段感人至深的自述对他没有毫无影响。就如同听到的不是关于他的故事，是别人的。
而他的冷漠与轻嘲，让元焕身子渐渐生凉，他情不自禁的想着。
在这段自我感动的感情里，他一个人，真的好孤独啊。
出尽了所有的丑，说尽了丢人的话。撼动不了对方一分一毫，从头到尾，对方没有一点下场参与的意思。
只冷冷远距离的望着他，看他如傻瓜一样在秋风里跪着求爱。
直到深冬冰寒，也没得到一个眼神，一个同情。
也只不过很多很多年后，提到这件事这人不屑的挑唇，表达了个有趣的结论。
这就是他整个轰轰烈烈撞破南墙的青春换来的一句不咸不淡的评价。
而且他并不知道，八年以后应该刀枪不入，却不料还能被这样伤怀至深。让他情绪动荡，忍不住的想。
如果有来生，一定要长成那个人喜欢的样子，然后不喜欢他。
但是，这样依旧是可悲的。
因为，这是有多放不下，多不潇洒。
他静静的望着这个曾经很喜欢的人，脑海里闪过一个轻柔的念头，如羽毛搔痒而过。
算了吧，就这样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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