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灰
闭上双眼,漆黑的视野会让人的其他感知变得更加敏感。
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窗沿的声音噼里啪啦,她拢紧身上的被子把四肢完全地包裹在内,只露出个脑袋。
就像是抵挡黑暗角落里蛰伏着要将人吞灭的巨兽,这是她唯一的保护罩,能将所有的危险隔绝在外。
再次睁开眼,窗帘没能拉紧细密的缝隙里透出清冷的月光,照亮窗边的一隅。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本就睡眠浅的云梨更是没法入眠。
她从被窝里伸出一臂纤细得一拗就会折断的小臂,按下了床边台灯的开关。
暖橙色的灯光将房间内照亮,墙壁上倒映出一小块灰黑色的影子,整个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
而那张书桌的高度大约只有五十几公分,很明显,那是给小孩子用的。
云梨将枕头立起来靠在身后,呆坐在床上,双手搭在腿上的被子。
她在想,这一次她会在这里待多久呢。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耳边就会充斥着救护车的鸣笛声或是一男一女的争执声与易碎品被摔碎在地面上的刺耳声音。
“云楚知,你要不要脸,你怎么敢背着我在外面找女人!”那个一贯体面温柔的女人美目怒睁,柔和的声线尖锐得比地上碎裂的玻璃裂痕还要锋利。
正对着她的男人低垂着头,从她的角度仰视他,能够清晰地观察到他紧蹙的眉头和抿着不悦下垂的嘴角。
他的拳头紧紧地攥在身侧,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她搞上的,还把肚子都搞大了。”女人冷笑着紧盯着这个丝毫不做任何辩解的男人。
他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卑鄙、小气,自私还怯懦。
婚前的云楚知,会穿着得体的及膝大衣,捧着一束新鲜美丽的花束笑晏晏地在她家门口等着她的出现。
而现在的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头发凌乱,身上还夹杂着其他女人的香水味,低眉垂眼地站定在他面前,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早就察觉到他的反常,早出晚归,每次回来的时候醉醺醺得不省人事。
甚至,常常一夜未归。
如果不是那个挺着肚子的女人找上门来,她大概不会愿意相信那个结婚时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会永远爱她的男人,出轨了。
还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对不起。”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终于憋出了三个字,晦涩低沉的声线最后一个字近乎听不清。
“对不起?”女人不可思议地可笑地注视着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憋红了眼睛也没有让泪水落下,“你要对我说的只是对不起吗?”
云楚知抬眼与她对视,那双红血丝密布的眼睛刺痛了他,让他不得不挪开自己的视线。
“晓玥,我希望我们能够好聚好散。”
邬晓玥咬着下唇,用力得让人怀疑她会将发白的唇瓣咬出血来。
“你想和我离婚。”声调平稳冷静如同寂静的湖面,而平静的湖面下是暗流涌动的漩涡,会将人扯入湖底。
邬晓玥不再声嘶力竭地质问他究竟为什么变心。
她失力地坐在身后的沙发上,闭上自己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离婚,你想都别想。只要我不让位,那个女人,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小三。”
云楚知瞪着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人似的,眼中布满了震惊。
“晓玥,你何必……”
邬晓玥抬眉慢悠悠地望向他,刻在骨子里的动作高贵又疏离。
“云楚知,你可真是薄情。”她笑了,笑得渗人。
他想要利用完她就将她当做抹布一样丢弃,怎么可能。
云楚知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单膝跪在地上,生涩地乞求。
“晓玥,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邬晓玥不屑地扫过他虚情假意的脸,胸口一股上涌的恶心让她皱紧了眉头。
曾经那双柔软白嫩的纤纤五指,不知何时变得粗糙暗沉。
“云楚知。”她强压着那股想要作呕的冲动,“你做梦。”
男人耻辱地起身,拉起整理好的行李箱走到门口。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们的情分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男人头也不回地拖着小行李箱离开。
云梨在在门缝中,目睹了他们的决裂。
云楚知离开后,邬晓玥捂着脸,双肘抵着膝盖前的腿肉,肩膀抽搐着抖动。
她在哭,哪怕是哭泣,她也只是压低着声音抽泣。
泪水沾湿了她的枕巾,侧过脸的时候就能够感受到那股冰凉的湿意贴上脸颊。
睁开眼时,就能够从透亮的窗帘看到外面天明的天光。她躺在床上盯着透出光线的窗户缓了缓自己溜走的思绪。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将云游的云梨从放空状态内拉了回来。
她光着脚踩在实木地板上,拉开门,门外的光亮照亮了她没有开灯的房间的一隅。
“下去吃饭。”她的语气凉薄,用命令的口吻与她说话。
她抬头看着面前没有什么表情的女人,这个人,是她的母亲。
邬晓玥低头瞥见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也只是略过一眼转身下楼。
她就像是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只是为了上来叫她吃饭。
并不在乎结果,她到底下去还是不下去。
云梨换了一身纯白色的长袖过膝连衣裙,扶着暗红色的阶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下楼。
她的脚上,还套着一双不符合她脚长的拖鞋。
她趿着拖鞋走入餐厅,不合脚的拖鞋在地上发出啪塔啪塔的声响,餐桌上的女人连头都没有抬起。
“小梨,起来了。”慈眉善目的老人坐在餐桌的正中间。
“外公。”云梨在他的身侧坐下,对面是自己的母亲,她闷闷地喊了她一声。
“妈妈。”
邬晓玥并没有任何反应,恍若未闻地继续吃饭。
邬甘棠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而对云梨微笑:“来,小梨,多吃点。你也太瘦了些。”
“谢谢外公。”云梨抿了抿唇,声音细若蚊嘤。
云梨穿着的纯白色连衣裙包裹着她的身体,从袖口露出来可见皮包骨的手腕和纤长的手指。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粥,细慢地咀嚼吞咽就害怕发出一点儿太大的动静,惹得她对面的人不悦。
“我吃好了。”邬晓玥站起身来,椅脚在地面划拉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云梨对声音格外敏感,微微压低了自己的眉头。
“晓玥!”
砰的一声,她回房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云梨轻握着勺子的手因此颤抖了一下,差些就要把勺子掉落碗底。
“小梨啊,你别怪你妈妈。”邬甘棠轻叹一声,歉疚的眼神瞥向身侧乖巧静默的外孙女。
“嗯。”云梨轻轻地点了点头,口中的白粥食之无味。
“唉。”邬甘棠无心的叹息让云梨心中沉积的歉疚感愈发沉重,她眨了眨眼,鼓起勇气抬首对上邬甘棠浑浊的双目。
这些年,邬甘棠为邬晓玥操碎了心,鬓角发白,眼角的皱纹即使不笑也犹如刀刻。
她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可是话语中的意念很坚定。
“外公。”她放下手中的勺子,碗沿挂壁的粥痕只下降了一小点,“我还是回舅舅家住吧。”
云楚知离家之后杳无音讯。
邬晓玥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嘟声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
“喂。”男人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就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将她给淡忘了。
在她沉默的几秒钟,她从话筒里听到了另一个女人愉悦欢快的声音,似乎是在叫他。
“我一会儿就来。”他对那个女人柔声细语的声音是多少年前他诓骗她时一模一样的柔情蜜意。
“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再次冷下来。
邬晓玥的胸口像是被灌满了铅,压得她喘不过气。
“云楚知,我们离婚吧。”
邬甘棠允许她回到邬家的条件,是与云楚知一刀两断。
没有邬家,也没有云楚知,带着云梨的她,早就在这个更新换代的社会活不下去了。
民政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神情各异。
结伴而行的男男女女们,有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有的脸上覆着冰冷和厌恶。
云梨坐在冰冷的铁凳上,她那时候已经预料到了,这将会是最后一次和自己父母坐在一起。
排队,叫号,办理手续。
随着红色的章在结婚证上宣告证件报废,两本离婚证被递到两个人手中。
邬晓玥摸着那本离婚证,酸涩的眼眶随时都会落泪。
她撇开头,眼睛朝上看,强忍着泪水不落下。
“云梨,你要带走吗。”邬晓玥连离婚证都没有翻开,直接塞进包里。
他们就站在云梨的面前,残忍地讨论着她的去留。
云楚知见她愿意与自己离婚,毕竟是有六年婚姻事实的前妻,他的态度软了下来。
“你知道的,我不方便带着云梨。”云楚知心虚地看向地板。
邬晓玥勾了勾嘴角,他还真是急着抱着女人的大腿步入青云。
她冷哼了一声:“行。”
云梨的手被邬晓玥拽着直接往民政局外走,云梨为了跟上邬晓玥的步子,步伐慌乱仓促,迈着小短腿跟上。
她回头瞄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爸爸。
他连一个流连的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自己。
邬晓玥的前半生,从一个明媚骄傲的少女为爱折腰变成了一个学会洒扫劳动的家庭妇女。经历了婚姻失败的她,成了名门贵女们口口相传的笑柄,成日闷在家里不出门,像是一朵枯败的玫瑰。
而这朵枯败的玫瑰,为了在云楚知面前展现自己所有的骄傲消耗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
在一个大雨磅礴的雨夜,选择结束自己惨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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