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本书(修)
卢才人有只浑身雪白的狸奴,很好看。
公主曾经真心喜欢过这只不属于她的狸奴。
但现在这句话里指得肯定不是公主惦念的那只,而是卢才人的情人。公主曾亲眼见过卢才人与他笑着打闹,但不知为何,这人今天并没有按时来,而皇帝也并不知晓自己的宠妃另有心爱之人。
夏筠不知道卢才人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的,她也没兴趣知道,总而言之,她捡了个漏。
真巧。
现下她举着瓷片在卢才人喉咙边慢条斯理的比划,好像得了什么趣,但对卢才人来说,就不那么美妙了。
卢才人勉强找回自己的声带,紧绷绷的:“我知道殿下今日前来,肯定不是想要我的命。”
“哦,这可不一定。”夏筠似笑非笑。
卢才人指尖一缩:“殿下可真会开玩笑。说起来,前段时间我偶然得了块宝匣,乃乌程陆家所做,上面还有王莫川的题字。我一见就觉得,适合殿下这样爱读书的性子。不如,殿下先看看?”
夏筠头也不回:“翠菊。”
卢才人:“就在屏障旁。”
翠菊顺利地在案几上找到宝匣,双手奉到夏筠身旁。
这确实是极精巧的一只宝匣,上面不仅有王莫川的真迹,还有郎映的鹤画。王莫川是当代最有名的文人,一字千金,千金难求。郎映更是以鹤闻名,平日里在宫内深居简出,只为皇帝画壁画。
夏筠扬了扬下巴:“打开。”
一滴汗缓缓从卢才人额角落下。
宝匣咔哒一声扣开,夏筠心不在焉地扫过去,这一眼却顿住了。
卢才人霎时屏住了呼吸,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住夏筠的脸,不肯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波动。
三个人像是静止一般停了十几秒。
直到夏筠平静地回过头来:“看来这就是娘娘的诚意了。”
翠菊适时地接上话茬:“殿下,时辰快要到了。”
卢才人心下一沉,她想不通,为什么夏筠会对宝匣里的东西毫无反应,难道她想错了……
夏筠将宝匣关上,而后扭头就将手炉砸在卢才人脑袋上。
这下用了十成力。
卢才人的表情凝固在惊讶的模样,晃了两晃,整个人跌入帐中。
夏筠看着卢才人额头的红肿,居高临下:“翠菊,把她带上。”
翠菊怔忡一瞬,立刻反应过来,走过去要替卢才人穿衣服,却被夏筠制止。
“直接这样带走。”
翠菊沉默着将卢才人裹好。
夏筠下了榻,在殿中四处巡视。
“我记得崔关静的物什都被运到这里来了。”
崔关静就是崔昭容,和卢才人斗了大半辈子。
崔关静死后,卢才人尤不解气,背着皇帝将临照殿几乎搬空了,丝绸绢帕统统烧毁,金银珠宝要么赐给下人,要么砸碎了扔荷花池里,一分不剩。
这些都被公主和翠菊看在眼里。
而翠菊更比公主知道,当初被毁的东西价值几何。
听见夏筠的话,翠菊闻弦歌知雅意,找来布匹,手腕一用劲,将其撕扯成方便携带的样子,而后铺在地上任劳任怨地搬东西。
夏筠坐在旁边监工半晌,随意从包裹里拿起一串金叶子,玩闹似得抛上抛下,感慨道:“真有钱啊。”
翠菊道:“殿下还想要什么?”
夏筠绕着主殿走。
南海的夜明珠和紫珊瑚都只是配菜,紫檀木做的案几和几片金叶子都不算什么。
真正的大家伙是殿中的三展画屏,以云母为边,浑然天成的白玉压在两旁,中间以金银线和各色宝石绣了一副孔雀图,在阳光的反射下,竟能看清上面一根根靛蓝翎羽的纹路。
光这玉就何止千两,更别提孔雀图的做工和王莫川的题字。
夏筠走过去摸上屏风:“你看这个如何?”
翠菊迟疑:“此画屏乃汴州刺史所赠,本是献给陛下的生辰之礼……”
汴州刺史也姓王。
看来是不能要。
夏筠透过屏风的罅隙紧紧盯着翠菊的神情,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值钱的东西,留给卢妍可惜了。真想砸了带走。”
翠菊直起身来:“殿下,此物确实不能动。”
夏筠故作凶狠:“不能动?当初卢妍欺辱我孤孤单单,无权无势。现在可没那么好脱身,就算带不走,也把它给我砸了!”
翠菊立刻抱住夏筠:“殿下!翠菊知殿下心中苦闷,但我们时辰实在不够了!若是殿下不解气,等脱身之后随便来放把火便是,我们得赶快走!”
夏筠举起凳子的手顿住,过来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你说得对。”
翠菊小心翼翼地松开她:“殿下,您看这些够了吗?”
她朝夏筠摊开一地的珍宝。
夏筠的目光扫视一下,发现里面都是值钱的物件。凳子终于被松开,金叶子自指缝间当啷落下,正巧砸在一副玉镯子上,夏筠轻轻道:“走吧。”
翠菊当即带上包裹,抗麻袋一般将卢才人抗在肩上,跟随着夏筠的脚步。
山池院的亭台轩榭各有花样,秀美奢华齐聚一堂,但这些在夏筠眼里皆如云烟,她只想着一个念头:翠菊不爱财。
不爱财,不忠心,却要带着她逃出宫去。
为什么?
-
她们是原路返回的。
路过桥头的时候,小寒还倒在地上。
夏筠停下脚步:“她是卢妍的心腹,若是被她发现了,可能会坏事。”
翠菊下意识开口:“殿下无须担忧,那人脚程快得很,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
夏筠瞥过一眼,翠菊当即认错:“请殿下吩咐。”
夏筠道:“把她藏起来吧。”
翠菊有些为难。
她肩膀上抗的卢才人,右手挂着整整三个包裹,已经没手了。
但夏筠抱着宝匣,站在路边,摆明了要她现在解决。
翠菊只好放下卢才人和包袱,将小寒一路拖到旁边的假山洞里,再一抬头。
“……殿下?”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夏筠不见了。
夏筠跑得很快。
树影一重重闪过,身边风景不断变幻,但夏筠的目标非常明确——绕过临照殿,去掖庭宫。
心跳因为剧烈运动跳得像兔子,但夏筠的心情却称得上冷酷。
张奉御的脸是易容的,翠菊身份也有问题。去和谈不可,但这样不明不白得跟着翠菊走更让她心理不安。
这份不安,在看见翠菊对她几乎是予取予求,完全顺从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公主名义上是公主,但实际呢?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孤身一人,无权无财,值得翠菊冒这样的风险带她出宫吗?
夏筠想不到原因,所以她选择不想。
她要逃。
卢才人给的宝匣里,有一把锁和一枚鱼符。
锁的作用未知,但银鱼符也足够出宫畅通无阻。
只要她能去到掖庭宫,去到宫女们的住处,混入其中。
-
失去公主踪迹的翠菊大惊,下意识抱着昏迷的卢才人往前狂奔去。
脸上柔顺的表情终于崩裂,她不敢去想张奉御得知公主被她看丢了会有什么表情。
明明知道公主和以往有所不同,还如此掉以轻心,张奉御要是知道前因后果,必不会放过她。
回忆起刚才种种,殿下分明是早有逃脱打算,而她却……
越想冷汗越多,翠菊告诉自己,得冷静,公主跑不了多远。然而刚刚跨过桥,一声整齐的、响彻云霄的喊声将翠菊定在原地。
“见过公主殿下!”
连鸟雀都被惊走。
夏筠的背影重新出现在翠菊视线里,而她身前,不知何时已经有乌泱泱一大片侍卫沉默地站着。
青面獠牙的可怖头盔将他们的整张脸都罩住,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盯着一前一后过来的两人。
夏筠面若寒霜,翠菊却吐出屏住许久的气。
幸好……人来了。
这是皇帝派来保证公主安全的队伍,他们没有举旗,但面具和兵戈依旧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遇见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要避让,包括三品往上的官员,因为说不准看见这些人的时候,头顶的乌纱帽还在不在。
不仅令百司闻风丧胆,也令后宫噤声,这群人有个很贴切的名字——内卫。
只听从皇帝一人命令、游离于政治体系之外,无名、无颜、无声。
翠菊第一次知道,原来内卫不是哑巴。
他们是沾满了鲜血的阴私之人。
……也是来看护公主的人。
-
夏筠脸色非常难看。
她没有想到,原本定下戌时才来的内卫,现在就整整齐齐地站在了路口。
这条路是去掖庭宫和临照殿的交叉口,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绕过。
上一刻才发现鱼符,下一秒便无路可逃。
天意不过如此。
内卫的领头人面具上插了根青翎,像是多出来的呆毛立在脑袋上。
他站出来,露出身后的轿子。
“殿下,请。”
夏筠沉默半晌,她抬眼冷冷道:“本公主怎么不知时间过得这样快,现在就是戌时了?”
领头人道:“陛下命我等前来帮殿下迁宫。”
夏筠道:“圣旨呢?”
领头人道:“此乃陛下手谕。”
夏筠接过黄绢,发现上面确实是皇帝的笔迹,上书令内卫不得离开公主半步,并立刻带公主迁往淑景殿。
而这份手谕是直接下给内卫的,并未经过两省。
夏筠将黄绢还给领头人:“为何不在临照殿前听命?”
领头人道:“卑职从千步廊过来,恰在此处遇见静云殿下。”
夏筠深吸一口气,额头隐隐作痛,道:“本公主还有些杂物在殿中,你们去帮忙取来。”
领头人眼也不眨:“去。”
没有吩咐名字,却有人立刻出列,往旁边的掖庭宫去。
只走两个,在场仍剩二十多个内卫。
领头人道:“殿下,请。”
他把身后的轿子露了出来。
夏筠迟迟没有动这一步,隐身在后的翠菊却突然上前:“殿下,奴婢扶您。”
夏筠想摆脱她,但翠菊的手非常稳,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一步步往轿子里带。
夏筠死死扣住翠菊的手,即使指甲深陷入肉里,翠菊也仿若未知,纹丝不动。
等她们一起进轿,领头人一挥手,轿子平稳地起来。
僵了许久,夏筠终于松开了翠菊。
下一秒翠菊就将卢才人放下,跪在夏筠身前。
夏筠头晕目眩地撑着脑袋,她不明白,连内卫都来了,她还有什么逃脱的可能性。
或许翠菊说带她出宫的话从一开始就是谎言,又或许是事情发生的太快,翠菊也干脆不挣扎了。
心情无比糟糕的情况下,夏筠没有理跪着的人,她掀起帘子,目光扫过领头人的面具。
仿佛是知道夏筠对他的抵触,领头人突然飞速扭头,冲她眨了眨眼,而后又恢复原来的模样,从头到尾,只有夏筠看见了他的动作。
夏筠愣在当场。
这人……
疑虑中,脑海闪电般划过一个人的面貌,夏筠不可置信地扭头去看翠菊。
翠菊温顺地跪着,没有夏筠的命令,她不会起来。
“抬起头来。”夏筠道。
翠菊依言抬头。
夏筠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翠菊的表情很是镇定,甚至称得上安心。翠菊主动带着她往轿子里靠,一再提醒时间,追到她后一点疑问都没有,如此种种……
夏筠心中逐渐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内卫的头子,是张奉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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