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本书
翁蔷不知道夏筠究竟怎么把这么大个弥天大谎圆回来的。
不，或许夏筠真的知道。
那夏筠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小寒和霜雪的名字，哪个是真？那个是假？
夏筠告诉她，内卫的悬仞牌，是郁家的人给的。
翁蔷知道郁家，之前替大延征战多年，满门英烈，最终反而落得个鸟尽弓藏的结局。
郁家只剩下一个威名赫赫的少将军郁白溪，不知活下来没有。
翁蔷也问了夏筠，郁家和皇帝之间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吗，怎么会有内卫的牌子。
夏筠的回答是：“那么皇帝是如何定罪的呢？”
翁蔷当时懂了，以为是皇帝在郁家安插的人手，但现在翁蔷也不确定了。
夏筠是个比她谜团还多的人，虽然聪明，但身上的事情一点都不比她少，和夏筠结盟，是正确的事吗？
翁蔷脑中摇摆了一会儿，很快她又想起夏筠说要救人的神情。
……她信一次吧。
然而出乎翁蔷的意料，夏筠很快就出来了，瘦子亲自过来找翁蔷。
“你把她看好。”
翁蔷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眼神示意道：“如何看？”
瘦子道：“有异状便杀，除此之外，不得离开她半步。”
翁蔷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瘦子最后一次警告：“别打听一些有的没的，做好你分内的事。”
翁蔷乖巧道：“能为二当家分忧，是丑丫头的福分。”
瘦子不耐听这个场面话，他绕过翁蔷，匆匆往南边去了。
夏筠和翁蔷一道往回走。
翁蔷问：“你真知道单子衔的布防？”
夏筠道：“猜的。”
翁蔷大惊：“如此冒险，为何不与我商量？”
“与你商量，你必不会同意的。”
翁蔷呵呵冷笑一声：“我突然后悔与你结盟了。”
“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知道值不值呢？”留下谜语一般的话，夏筠便表示她也有任务，得往男人那边去了。
翁蔷捏着鼻子说好。
白天不比晚上，夏筠这次清楚地看见房间里的男人们大多换上了轻便的着装，只不过每个屋里都只剩一半的人。
夏筠目光扫过去，和女人那边一样，老少都有，但大多数是青壮年，甚至还有几个明显像文人的。
夏筠推开门，走进去，惊起一大片的人。
“今日不是说休息吗？”
“这是谁？”
“丑丫头来了！”
“唉！丧星！真是丧星！”
闹哄哄的场面在翁蔷的瞪视下安静了下来。
夏筠道：“你们之中，可会有识图写字的？”
男人们面面相觑，当即有几个站了起来。
“我是我们村里唯一的童生，平日里替别人写过家书。”
“我进京赶考，已是举人了。”
“我！我会识图！”
夏筠道：“还需画过山川河流地图的。”
这下还在应声的只剩两人了。
夏筠道：“跟我出来。对附近地势熟悉的，也出来。”
然而没想到，本以为很好找的本地人，此时一个也没有。
翁蔷道：“附近地势熟悉的，你该找我。”
夏筠故意大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我心心念念找的人就在眼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小娘子宽恕则个。”
翁蔷脑子一转就知道夏筠在唱什么戏了，她故意撇了撇嘴：“哼，走吧。”
带着会画图识字的男人一路又到了大当家的屋子里，翁蔷这次没被关在门外，她进去一听，发现夏筠真是撒了好大一个谎。
她说她不仅知道兵力如何布施，甚至连粮车改道去了哪里都晓得。
丁南本身就是因为截粮车才被灭了寨，夏筠简直字字句句都在戳他的痛点，他立刻让夏筠说，另外两个会画图的开始画，而翁蔷则口述附近的地形。
越说，翁蔷越知道夏筠想做什么了。
她看向夏筠，但夏筠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于是翁蔷故意说偏了几道溪流和山丘。
丁南没有任何反应。
翁蔷心渐渐放了下来。
她和夏筠没有任何交流，但默契地你说偏一点点，我说少一点点，一来一回，竟是把单子衔围在京都的兵力全部说完了。
不知不觉间，屋子里另外两个男人的额头已是汗湿一片。
丁南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叫人过来：“这两个，处理了。”
噗嗤两声，男人们连叫喊都没发出来，就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丁南拿着新鲜出炉的布防图，俊美的脸上满是狰狞，他慢慢吐息，咬着牙道：“单子衔啊单子衔，我不杀你，我要恶心你。你不是想当皇帝娶公主吗？哼。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两位画师一共画了两份，丁南拆出来一份：“来人，把这个寄给暄王爷，他看到后，应该知道怎么做。”
夏筠耳朵飞快捕捉关键词。
暄王爷，是个熟悉的名字。
大延目前一共有四位藩王，除了其中一个坚决支持皇兄，剩下三个都反了。
印象里，暄王爷是个很少露面的人，他的封地在靠近吐蕃的位置，离京甚远。但现在听这个意思，恐怕暄王爷早就暗度陈仓，带领军队接近京都了。
也是，单子衔一个师出无名的，都能围到京都来，其他三个藩王没想法才怪。
只是不知道临枫寨是怎么跟她的这位皇叔扯上关系的。
经过这件事以后，丁南没有放夏筠和翁蔷走，反而划了一间旁边的厢房给她们住。
夏筠知道，这是变相的软禁了。
翁蔷站在门口警惕地看外面有没有人监视，发现确实没人后，她才敢回来说话。
“你这样，会把我们两个都搭进去。”
夏筠道：“你不是跟我一样，都使了一点小手段吗？”
翁蔷道：“逼不得已罢了。若是他们出了事，我俩第一个死。”
“你这话里有矛盾。既然都出事了，那第一个死的，该是他们。”
翁蔷摆了摆手：“不想与你说这些没用的。你接下来待如何？”
夏筠道：“找阿灶。”
“阿灶阿灶阿灶，你真是心软，将她带上有什么用吗？只会拖后腿。”
夏筠道：“我怀疑，她是世家出身，若是成功将她救出去，她的父母一定会很感激我们，到时候钱不就来了？”
翁蔷这下对夏筠刮目相看：“原来那日你们私下里，竟是达成了这样的交易，怪不得你对她这么好。”
夏筠道：“是。此事若做成，你我五五分。”
翁蔷爽快拍板：“好！”
夏筠笑着别过头去，她上了床，拉起被子：“补个觉先，这几日可累死我了。”
翁蔷没有跟夏筠一起，她给自己倒了壶水，而后舒舒服服地开始泡脚。
夏筠闭上眼睛，心想，如此轻松的表情，翁蔷还有后手，她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夏筠对翁蔷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
信件发出去的第二日，瘦子也回来了。
原来他是带人去探夏筠所说的是否属实，带回来的消息是真的。
丁南当即拍板，他要将夏筠给留在身边。
这下夏筠成了大当家身边的红人，连瘦子也退避三舍。
在夏筠的刻意干扰下，瘦子和丁南再也没有下过楼梯的那间小屋子，但是反过来，她又无法脱身去找阿灶，只能拜托翁蔷。
翁蔷道：“事先说好，我不喜欢她，所以找不找得到，我也不清楚。”
夏筠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你在寨子里这么久，弯弯绕绕比我清楚。”
翁蔷没接话茬，拂袖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夏筠的一番话，寨子变得忙碌起来。
那些留下来的男人们也开始更加频繁的训练。
夏筠发现，她又赌对了。
瘦子和丁南的关系很微妙，因为瘦子不像是没有脑子的人，所以他往往看起来听丁南的，有时候又不听他的。
但丁南果真恨单子衔入骨，第一次拿出了大当家的魄力，逼着寨子上上下下开始练兵，而瘦子也乐得看见自己的版图再一次扩大，为此，他又去掳了一个村的人过来。
这村人过来的时候形象凄惨极了，夏筠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
一切都紧锣密鼓地安排了下去。
五日后，暄王爷的回信来了。而翁蔷也找到了夏筠。
“找到人了。”
翁蔷看着夏筠欣喜的神色，又补充道：“就是状态不太好。”
夏筠道：“怎么？”
翁蔷故意慢吞吞道：“人奄奄一息了。”
藏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握紧，夏筠冷静道：“还救得回来吗。”
“能。”翁蔷手心朝上，摊开来，“就是得弄点吃食，不然她快饿死了。”
那一刻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夏筠心里猛然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情感。
这几日，她见了太多的人命，每一个都死去得如此轻易。他们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尸体，是养料，养的是临枫寨上上下下的野心。
夏筠伸不出手，她谁救不了。
恍惚间，好像那日在她耳边低语的怨灵又回来了，它们的尖啸在听见阿灶还活着的消息的时候，消散于无形。
取而代之的，是夏筠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她在说：“你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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