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查案（二）
“吁——老爷，长墟驿站到了。”
马蹄声刚停，韩森便撩开车帘，顿时一阵凉风卷入车厢。
迁北的天气确实比河东要凉快许多，树木都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丫像一双双枯萎的手，竭力伸向天空。
刚走了几步，他发现驿站门口停着一队车马。高大的马驹油光水滑，颈绕宝缨，马车上也坠着小小的金铃。为首的男子面圆腰粗，穿着官服，双手拢着袖子，一见到韩森，突然像是被点燃的鞭炮一样雀跃。
“阁下必定是韩大人吧，您这印堂饱满的模样，一看便知深受皇恩。大人从江曲到我们长墟，一路奔波劳碌，必定十分辛苦，快快请上马车，让卑职为您接风洗尘，换一处住下！”
韩森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摇晃着蹒跚了几步，幸好侍从及时地扶了一把。
“是新上任的孙县令吧，大人太客气了，我这趟只是寻常巡视，在这驿站最合适。”韩森微笑着婉拒道。
“哎哟，那怎么成，这驿站陈旧破败，大人住得不方便，耽误了正事，卑职于心不安啊！”
韩森思索片刻，他既需要在民间走动调查，也需要和当地官员保持明面上的友好，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况他根本不是强龙。
“孙大人太客气了，我既来到长墟，那就客随主便了。大人请。”韩森笑眯眯的，与孙县令一同上了马车。
孙县令安排的席面，八珍玉食，炊金馔玉，让韩森大开眼界。尤其是那一盘盘水灵的青蔬香果，在这个季节的迁北，可算得上奢侈之物了。
陪座的还有几位地方官员，他们与韩森一起，举杯欢饮，口中来来去去都是些漂亮话，在酒意中酝酿出一朵又一朵属于长墟的盛世红云。
韩森虽有醉意，但也看得到他们在丝竹乐声中暗下传递的眼神。他假意不胜酒力，连忙推托要回房歇息，孙县令倒也不勉强，妥妥帖帖地安排下人引路、服侍，眼看韩森睡下方肯离去。
离去之际，佯醉的韩森听到孙县令对门外两名侍卫吩咐：“哼，给我看住他，一出客栈就跟着。”
为了麻痹地方官员，韩森在客栈花天酒地了几日，一步都没有迈出过大门。
这天早晨，侍从又扶着一身酒气的韩森回到房间，站岗的侍卫疲倦地打了一个呵欠，连正眼都懒得看他们一下。
在房中，韩森迅速与侍从互换了装扮，顺利地逃了出来。
天色大亮，长墟的百姓已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韩森踱着步子在镇上走动了一个时辰有余，细细观察贩夫行人，也与不少百姓谈天说她一番。正午，他终于挑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铺，往角落里一坐，便招呼小二过来。
“小二，你这里生意可真不错，我是外地来的，有什么推荐的拿手菜式吗？”
“嘿，老爷您有眼光，我们长墟每天都有很多外地的客商，来我们这吃过的都说好！本店招牌的炖牛肉和炒米饼给您来一份？”
“好。这附近食肆饭铺不少，如果我在这街尾开一家米铺，你说生意可好？”
没想到小二突然压低了声音，“老爷您要在这做生意，那可得被我们县太爷敲一大笔呢，劝您还是去其他地方吧。”
“可是听说长墟才新上任了一位县令啊，新官上任就如此猖狂？”
“不怕跟您说，这新上任的孙县令和老县令就是一家人，长墟这块地方，就是他们孙家主事！”
“那还真得谢谢你的劝告，”韩森在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了喜出望外的小二，“那你说，我这米铺应该开在哪里好？”
“嘿嘿，谢谢老爷！您可问对人了，我知道不少大米商都会去离这不远的会平镇买货，您不妨在会平附近开店，来往之间能省下不少路钱。”
“可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身上还带着货款，你可有办法助我平安到达会平？报酬自当丰厚。”
小二转了转眼珠，环顾四周，借着擦桌子的动作，俯身低声对韩森说道：“三日后，会平永昌米铺会来长墟送货，米铺的大伙计可是我亲哥，我跟他打声招呼，你就可以假装成伙计跟他们回去。”
两人随后又借着上菜的时机讨论了一番，约定三日后寅时在饭铺后巷碰面。
夜半，孙县令的府邸中依然传来一阵阵丝竹之声。
他头枕着歌姬的双腿，闭着双眼，手指伴着乐声有节奏地敲击着软榻。
一名下人穿过层层珠帘，跪在孙县令面前，“老爷，您有事吩咐？”
“唔……你即刻去送这封密函……地址照旧，务必亲手送到。”孙县令依然闭着眼睛，只是从袖中摸索出一支密封的铜管。
“小的遵命。”
三日之期已到。韩森一路疾走，直至约定的后巷，才得空擦了一把额前的汗。
昨夜孙县令和几位富商非拉着他去品酒，推杯换盏间差点耽误了今日大事。
他双手撑膝，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呼气。“真是老了，走这些路就不中用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时夜深露重，万籁俱静，却不见店小二或是他口中的兄长。
韩森一琢磨，糟了！他来的时候已经寅时一刻，莫不是对方见他没来，逾时不候了！
他背靠着石墙，一边喘气一边思考着该如何补救。
冷清的后巷还浸在黎明前的黑夜中，几只野猫伏在墙头，默不作声，只剩一双双黄色瞳仁在打量着这不速之客。
突然，韩森只觉全身汗毛竖起，脖颈像冻僵了一般，就在这寂静中，他似乎闻到携风而来的陌生气息，以及一丝冰冷的血腥气。
他面对着巷尾，一步一步地往后倒退，快速回忆着来的路上有何处可逃。只可惜这四周除了些无用杂物，连寻常可护身的木棍竹竿之类都找不到。
一名黑衣人渐渐在后巷的阴影中显现出来，一步一步向韩森逼近。韩森看不见他的面目，但对方手中那把滴血的长剑足以表明他的致命。
韩森顾不及太多，正准备回头开跑，却不知何时身后又出现另一名黑衣人，那人狠击了韩森一记。
韩森猝不及防，只能若刀俎鱼肉一般，毫无防备，软身晕倒。
“现在可还不是死的时候啊！”韩森倒地前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韩森还不知道，在同一时刻，同样摔在地上的，还有那日的店小二。
他眼睛瞪大，脸上还残留着贪婪的微笑，只是他喉间不断喷涌的鲜血，在点滴计算着他生命的最后时刻。
一名黑衣人嗤笑了一声，抽回了小二怀中沉甸甸的黄金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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