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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十一章


“阿阳!你给我醒一醒!只有你自己才能把恶鬼赶出去!”

        迷雾渐渐散去,阿阳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一个大坑,从坑外延出一条长而深刻的“尾巴”——尘石飞扬的源头,而在“尾巴”的尽头,两个身影一上一下。

        阿黄一手钳住阿阳的脖子,另一只手则在对方的头顶处控住了两只手,他的双脚也正好一对一地压制,动作看着简单,他的脖颈和额头却纷纷冒出了青筋。

        另一边,被压制在地的阿阳,纵使整张脸发涨通红,他仍然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

        “不愧是妖族,力量就是大,不过无论你怎么喊,他也听不到的。”阿阳笑意越发诡秘,连窒息的红色也盖不住那阴森,“这具身体根本就是为了恶鬼而生,我是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附体。”

        “阿阳!”

        “我说了,他听不……呃啊……”狂笑猛然凝滞,阿阳面容痛苦地扭曲起来,“啊,啊……你,给我,停下……啊,阿黄……”

        “竟然还能挣扎。”虚幻的青色面孔浮在阿阳的脸上,穿透阿黄的手,是朱商人,“别白费力气了。”如同沉落一般,青色模糊的身影重新融入阿阳的身体之中,阿阳双目瞪圆,如曳火明亮不定,他喉咙发出的呐喊尖锐凄厉,不似人声。

        额头溢出了汗珠,肌肉被用到极致阵阵地泛着酸痛,阿黄深吸一口气,把阿阳在剧烈挣扎中提起几分的双手重新压回地面,“我给你压着!你给我振作一点!”

        “阿黄……”身体像是从内向外被撕开一般,阿阳疼痛地看不清阿黄的样子,甚至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分明。

        “少年,你为什么要挣扎?拥有这样的身体,想来从小到大你定是经历过无数次同样的事情?”朱商人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如此不幸的人生,你执着又有何用?即便今日你将我赶出去了,说不定明日,后日……又会遇见其它恶鬼,你应该知道,拥有极阴之体的你在我们的眼中有多么诱人。”

        “这就是你一眼可以看尽的悲惨人生,只要你还活着,就定还有无数次同样经历在等着你——附身、驱赶、再附身、再驱赶……永无止境的痛苦,这样的生活真的有让你坚持的价值吗?”

        “……”

        “阿阳,不要放弃,坚持住……”阿黄几乎是在贴着耳朵嘶吼,可身下的人安静没有反应,半阖的眼眸不知在看向何处,他继续叫着,那魂魄的青光又一次消失不见,“阿阳!”

        “吵死了。”阿阳睁开眼,眼中青光幽暗。

        阿黄被掀到半空中,脑袋一片空白。朱府院子中砂石纷飞,枝叶零落喧嚣。

        一切发生太快——强劲的压迫如浪涛般席卷周围的一切,阿阳就是这场暴风的中心。他从地面飘浮而起,一掌钳住了阿黄的脖颈,“区区小妖,不到百年的修为就敢挡我的路。”

        迎面承接,无异于巨石压顶之力,阿黄下意识地呜咽,手攀上了颈部的桎梏,却不能动摇分毫。

        “现在我就让你知道不知量力的下场。”阿阳另一只手贴在阿黄的腰腹,青黄交杂的光沿着手掌的弧线亮起,瞬时,阿黄的表情越加痛苦。

        “有了你这颗妖丹,即便是鬼差来了,我也有相较逃跑之力……”手腹相接的地方溢出点点猩红,恶鬼的五指指甲尖锐,穿透了皮肉。黄色的光如拂去尘埃的明珠,愈发耀眼。

        连声音都逃逸不出,阿黄眼睛一点点向上翻。

        “这位小儿是我的徒弟,不知你能否将他还于我?”

        意识的最后一刻,似幽静的清泉流入干涸之地,阿黄挣扎地维持着仅存的精神,那嗓音有环佩叮咚之感,他不由地想起山间夜色中的弯月。

        恶鬼停下进一步伤害阿黄的举动,声音从身后传来,在这圈风暴之中,竟然有人闯入而自己毫无察觉!

        来人灰色衣袍迎风飘扬,墨发墨瞳只是寻常,于人群中毫不出挑,可他的目光有一种沉静之感,既如同蝉翼般轻灵,又似磐石般不可撼动。

        阿黄直直地摔在地面。恶鬼缓缓后退,“这个身体是你的徒弟?”有修仙之人在旁守护,难怪这个小鬼可以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摇摆的目光没能逃脱男子的眼睛,他扶起咳喘不已的阿黄,表示感谢,“我家徒儿让你费心了。”一个轻巧的响指,浅浅的荧光笼罩在阿黄的身上,不消片刻,阿黄身上的伤痕全都消失不见。阿黄合眼感受,连险些被抽离的妖丹也被抚平安稳。

        这一下,恶鬼和阿黄意识到,眼前此人,不单是罕见的修仙者,而且他离羽化只剩下数步之遥。

        此地不能久留,这个人他对付不了!

        恶鬼转身逃遁,一冲,透明中有某种坚硬的存在,前身的剧痛之中,他倒在地上,那看不见的“墙”不只是阻拦之用,恶鬼与之相碰的地方,仿若站在阳光之下,火烧火燎的疼痛,而这团“火”,他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将其熄灭,即便躲在身体的最深处,也毫无用处。

        身体蜷曲翻滚,止不住的哀嚎,男子走到阿阳的身边,盯着那绿幽幽的双眸,“请你出来吧。”

        “你……做梦!我不可能找到比这具身体更好的载体!”恶鬼怒吼,笑意邪佞,“你终究不是鬼族!到头来还不是只能求我!”只要他还躲在这个身体里,他们就耐他不能。

        “等我把这个小鬼的魂魄彻底压制吞噬,这副完美的身体就会彻底属于我!”

        “你还没发现吗?”男子淡淡开口,“既然你已经躲进了他的身体,为什么还会感受疼痛?”

        “……”恶鬼笑容凝固。

        灰色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荧光点点的细线,男子一掌劈开了隐晦不明的风卷,破云见日,明媚的阳光温暖,毫无保留地铺撒在他们三人的身上。灿烂之中,恶鬼下意识地团住身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暴露在阳光之下的身体仍没有丝毫的疼痛。

        可与那“空墙”接触的地方,依然痛苦。

        “你做了什么!”

        男子抬头,恶鬼顺着看过去,那无形的墙在阳光露出一轮圆润的光亮,而这堵墙正在逐渐缩小。每当墙靠近自己一寸,疼痛就会鲜明一分。

        “这孩子虽凡间之躯,但天性之阴连寻常的鬼族都不能相提并论。”恶鬼藏于阿阳的身体中,就像躲进了不见天日的洞穴之内,看似舒适安全,但,“一旦这个身体遭受超出人界之阳时,它甚至会比鬼族更先崩坏。”

        阿黄恍然大悟,此刻疼得并不是恶鬼,而是阿阳!

        恶鬼明白崩坏的意思,那是比死亡更进一步的,化为灰烬。

        “你竟如此狠心,修仙之人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徒弟?”他的打算被看穿了,即便是他把这个小鬼杀了,只要有这具身体,他就无所谓,不如说这样更好,但这个修仙者,一上来就意图放火烧屋!

        “我不信你真下得了手,解开法术!”五指指甲尖锐似刀,恶鬼把指尖抵住喉咙,“你若不解开,我现在就把这个小鬼给杀了!”

        “住手!”惊呼一声,阿黄意欲冲上去,男子住他。“现在离开,我不会拦你去路。”光晕离恶鬼越来越近,橙黄色的阳光暖不了阿阳面容的煞白,男子不动如山,“但如果你杀了他,或者直到他的身体崩坏也不离开,你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男子在光晕上开出了一条缝,“我说到做到。”两种选择都是。

        “……”

        当透明的墙只剩下一步的距离,瘫倒在地上的阿阳愤恨地闭上眼,一道青色的身影飘浮起来,狰狞的朱商人鬼脸丑恶,然后“咻”地从裂缝逃离,不见踪影。

        响指解开法术,男子撑起晕倒的阿阳。阿阳浑身汗湿,嘴唇和面容不染半分血色。

        “你倒是人不可貌相……”阿黄目瞪口呆,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做事来怎么这般不计后果。

        “不过,他真的是你的徒弟吗?”从阿阳的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与男子半分相似的气息。

        “名称而已,不重要。”不承认也不辩驳,男子看向阿黄,“今日之事还是得再次向你表示感谢。”在进入朱府之前,他了解了事情的大致情况——一位官兵和邻居两人身受重伤,这次恶鬼的攻击性很强,若不是这位大夫出手,阿阳说不定会面对更加糟糕的境遇。

        摆摆手,阿黄哈哈一笑,“怎么说我也是个大夫,没道理不帮他,不过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离开。”男子把阿阳抱起。

        阿黄明白,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已然不是第一次了。

        其它的问题再问也是多余,阿黄也明白此处并非适合多聊的地方,“外面的官兵和伤员我都能处理,你们赶紧走吧。”

        “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阿黄思考着该怎么和官兵蒙混过关,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那修仙之人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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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马小姐及其儿子的遗体送进了马大人的宅邸,那惨白的素布掀开,顿时哀哭悲喊齐齐响起,房外树上的鸟儿惊振远飞。

        马大人浑身颤抖,抬起的手指着两具遗体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字都说出口,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妻妾奴婢惊呼在一起,连忙把人抬回房间叫大夫。

        这十余人匆忙离开,幽暗的房间里还是人影憧憧,齐丞相坐在正座,两旁还有数位臣子,他们看着亡故之人,虽不是亲人,但同样被惊地血脉上涌。

        “太过分了!谢必安竟然无耻至极!”一个臣子实在忍不住,拍桌站立,他向齐丞相俯身,言语激愤地恨不得一口唾沫当着谢必安的脸啐过去,“丞相,你定要向谢必安讨个说法!他杀人不止,还将尸身如此损坏,朱府一家死不瞑目啊!”

        尸身苍白的皮肤上乌青显眼,脸上密密麻麻都是细小的伤口——似死后造成的,头发凌乱,参杂着大量的碎石、尘土和落叶,衣服也是凌乱不堪,倘若成人能用反抗为解释,那婴儿身上出现同样的伤痕实在无可辩解之地,“那些官兵定是授了谢必安之意,在行刑之后故意羞辱!”

        历来成国事死如事生,谢必安这般做事,怕是要让朱府上下死后也不得安宁。

        “可恨那些官兵还谎话连篇,说什么闹鬼的巫言!丞相,谢必安这是分明是在嘲讽玩弄我们。”今日是他们的子孙,明日说不定就轮到他们。

        所有的臣子齐齐跪在地上,“请丞相主持公道!”

        齐丞相沉默不语,他握着扶手的手,骨节分明,青筋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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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第一花坊——春香阁,莺歌燕语,暗香浮动,纵在灯火通明的闹市之中,它也无异于是最为娇艳的那一朵。

        一位男子身姿挺拔,半张脸银面遮挡,露出眼睛含笑妖娆,仅一目就勾着花坊的女子频频回顾,另半张脸唇薄嫣红,扬着一抹风流的潇洒,他的声音和笑容一样爽朗迷人。

        “小爷我来啦,春娘,还不快点出来招呼!”

        男子显然是春香阁的常客,阁里的姑娘见到他各个都是笑嘻嘻——不同于对普通客人的迎合,带着几分温柔喜乐。一位持着酒壶的姑娘上前,也不似和其他客人上手亲昵,她只是隔着半步的距离,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白公子,春娘和雪姑白日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又出去了?不前几天才出去过吗?”她们两人每隔几个月就会挑一天跑出去,整日不见踪影,但一直以来都挺规律,“知道去哪里吗?”

        姑娘摇了摇头,“似乎发生了什么,突然出去的。”

        白公子挠头,“真是的,亏我还馋她做的麻饼呢……”

        “哪个臭小子在我的地盘里嫌三嫌四?”声音从春香阁的门外传来,阁内大堂所有的姑娘,无论是在送酒还是待客,统统停下,她们向门口一红一白的两个身影屈膝行礼。

        “见过春娘,见过雪姑。”

        红的如霞之娇艳,瞪圆的眼眉中含着英气,白的如雪之清冷,素净却不容忽视——春香阁是唯一一间有两位掌事的花坊,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她们毫无相似之处,却偏偏是一对同胞姐妹。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白公子喜笑颜开,“春娘,我怎敢嫌弃呢?我是在想你呀!”

        “呵。”冷笑一声,春娘挣开白公子的手,“小袖。”

        持酒姑娘应答。

        “从今日起,春香阁不欢迎白公子,以后别让他来了。”

        “是……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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