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黄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惧怕星期日的到来。星期日一到，下午她就得返回学校，这也意味着她与章鸿诀别的日子到了。
　　她带着父亲的命令“不能拖泥带水，更不可藕断丝连”的命令，在他充满不信任的眼光中走出家门，像一个手握钢刀的刽子手，走向行刑台，也仿佛一个死刑犯，拖着沉重的脚镣，一步步走上行刑台，等着那致命的一刀。
　　可悲可叹又可笑的是，她杀死了别人的同时，也杀死了自己。
　　她生生挨到第二天晚上，才鼓起勇气，踏上了那条通往他家的楼梯。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如果，那楼道永远没有尽头，那他就还会永远在哪里等她。
　　可惜“如果”永远不会到来，她还是仓惶地到了他的面前，她正颤巍巍地举起她手里那把斩断情丝的钢刀，向他挥了下去。
　　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那见到她时的欣喜逐渐凝固，那眼里璀璨的光华渐渐暗了下去，一派荒凉。那浓浓的哀伤，那难以置信的是对她深深的失望。
　　是的，是失望！是她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是她亲手打碎了两个人一起织造的美好的梦境，是她，亲手斩去了他缠绕在她身上的绵绵密密的情丝。
　　他用力地摇着她的肩膀，像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阿雁，你醒醒好不好？你别犯糊涂。你肯定是压力太大了，才会说胡话，对不对？”
　　他那溢眶而出的泪花，深深深深地灼痛了她的心。她伸手慢慢替他擦去泪水，“章老师，我知道，我肯定是坏人，我害了你受伤，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根本无能为力。请你忘了我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不要！你怎么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他一把将她揉进怀里，低下头用力地擒住她的唇，横冲直撞，狠狠地掠夺她的气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进腹。这是她从不曾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愤怒的滋味，还有，绝望的歇斯底里。
　　她不由自主地回应，她不想这样，她怎么舍得？那可是她心里挺拔的青松啊，是她最想倚靠歇息的庇荫，她怎么舍得？
　　直到她瘫软在他的怀里，他才放开她，把头放在她的肩上，轻轻说：“你明明爱我，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做出这样糊涂的决定？”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心里暗道：这个大傻瓜！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慢慢在向他靠近。
　　她转念一想，坐正了身子，正色地说：“我现在确实太小了，力量也太单薄了，很多事无能为力，如果能再等等，等我毕业了，我们可能会更有地气，是吧？”
　　章鸿也固执己见：“我们这样不是挺好吗？干嘛非得等毕业以后？”他话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了外边学生宿舍熄灯的铃声。
　　她急急地跳了起来：“我要走了。”在这节骨眼上，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他追在后边交代：“那我明天晚上做饭给你吃，你下课就来。”
　　她只好草草答应，快速离去，连雨伞也忘了拿，又一次冒雨跑回宿舍，这讨厌的雨。
　　还好她们目前还在试教阶段，宿舍大多有活动，宿管老师关门关得晚，她这才耽耽进了门。
　　陈琼还在等她，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将她拉到宿舍外走廊边，小声地说：“我还以为你要夜不归宿了。”
　　“怎么会？如果要不归，早在以前就不归了，现在，”她摇了摇头，惨然一笑，“我不想害他。”
　　陈琼是完全知道他们的事情的，一直替她着急呢：“我跟你说，我听说，今天中午的时候，周校长找章老师谈过话了。还有，住他附近的那位数学老师也被叫去了，他不是和我们一个师妹正同居吗？我猜周校长找他们谈话，应该跟你们谈恋爱有关系。”
　　黄雁心里一惊，难道父亲已经出手了？可他刚才却只字未提。追问陈琼：“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我堂姐说的，她不是学生会的吗？经常有资料送去行政楼，她遇到的，我刚才去她宿舍找她的时候，她正在跟她舍友八卦这件事，我听来的。”
　　她见黄雁沉吟不语，继续说：“你们现在还低调一点吧，别让人家抓住把柄了，到时候你们俩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知道，我爸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我当真没有后路了。阿琼，我们怕是走到尽头了，我没敢告诉他实话。你也别告诉他，他真的太痛苦了。”
　　刚才在章鸿那强忍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陈琼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作为朋友，能帮的却不多，只能借个肩膀给她靠一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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