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轮回
第二道彩虹出现的时候，我知道又一个轮回开始了。
悄悄走进洗手间，不惊扰办公室里同事，此刻他们正拿着手机对着窗外的彩虹狂拍，比较着各自的抓拍效果。而我悄悄地消失了。我知道，明天天亮的时候，他们所有关于我的记忆会被清空。石投入水，就像我从来没有来过。
只是没想到这一生，这么平淡。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这多少次轮回都抵不了的债与罪，到底什么时候是结束。或许就真如他们所说，永远不会结束。
闭眼。等待。
与其说是等待，不如说是老老实实把既定程序走完。
最初的时候，还在等待的这个流程中，有几分期待。期待下个空间里，有什么惊喜。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觉得所有睁开眼的世界，都乏善可陈，乏味无比。
果然。
夜。无尽的黑。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他们能够洞悉一切，越是讨厌什么越是给你什么。我讨厌进入现代文明前的一切时代。有次听到高晓松在个节目里说，如果可以穿越，他愿意回到宋代。那是个尊重士大夫的年代，刑不上大夫。的确，酒驾确实不会被抓，但没有抽水马桶，没有冰箱，没有空调，夏日蚊虫，都会让人分分钟想死。也对，这才是惩罚。不然呢，度假？
这么多年，我仰望星空，有个问题，一直没有参透。已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他们，怎么就还有人会对能够任意掌控他人的人生，决定他人的生死，这么迷恋。
天上星星只几颗闪烁。看来又是一世的乏味。希望这一世能快一点结束。
来看看这一世，我是个什么货色。
“开始点名了。”追上我的姑娘给我披上大氅。温柔的手。回眼看看这一世，我遇到的第一个人。青衫锦裙，眉清目秀。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这三件套的问题，在我年轻的时候，或许还有兴趣问问，现在已经不会问了。急什么呢？早晚都会知道。
老天自有安排。这对我是个讽刺。
离得太近，见那姑娘眼里含泪。这眼神，我太熟悉了。濒死前的恐惧。什么意思？不会一睁眼就死在这里吧。这种剧情，还是第一次。不是吧，他们现在写方案都这么草率了？剧本粗糙到，准备让我落地就卒。这个玩忽职守的设计，必须上追两级问责。
“这是最后的机会。”她抓上来的手，捏得我痛且无法挣脱。完了，这一世我手无缚鸡之力。“快跑！”
没有身份证没有户籍没有通关碟文，我一黑户，在这个世界里，我能去哪？没有高铁没有汽车连共享单车都没有，骑马也不会，雇马车也得要钱，我身上这绫罗绸缎，朱钗发卡，值几个钱？能跑多远？
“跑去哪？”我问她。
“你总是这么问。其实离开，总比在这里不明不白被抹脖子强，是不是？”
“我……”姑娘，这不是反问句，我这是疑问句。何去何从，貌似生死关头。刚一落地就面对死局，时间也是来不及了。暗下决心，下一世，如有时间窗口，一定要克服对动物的恐惧，要学会骑马，多解锁一项技能，逃跑也能快点儿。什么情况？挨刀？赐我白绫？毒酒穿肠？乱棍打死？车裂？又来？能不能搞点新鲜的。不会凌迟吧？哦，这个真的不要，太特么疼了。
我抬眼看看夜空。假装无所畏惧。嘿，来吧，又要搞啥新花样。
“能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咱俩赌得起吗？”那姑娘很决绝，“在这乱世，一世为人，能安稳的活几天就活几天。姑娘，下辈子，咱们都不要投胎做人了。你走吧！”
忽然想逗逗她。这个时候冒出这种念头确实有点不像话。但请原谅我，毕竟上一世真的过得太短暂且乏味了。“我怎么逃？我还能去哪里呢？”
她手指着一个方向，“后院的门在那边。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宴会上。今晚是年宋当班。他会放你走。”她摘下朱钗和耳环，“拿着！能给你抵补一点儿是一点儿。路上用。”原来是临时应急的解决方案啊。这种激情逃跑的后果，这妹子恐怕是没有思考过的。
“去找刘大哥。他一直在等你。跟他走，去哪里都好，至少要活着。不要再被人找到。都是笛子害了你，以后不要再碰笛子了。”她拥抱了我。然后向着她说的后院的方向，狠狠推我。“快走！”这妹子一副置自己生死与度外的小模样，还真是可爱。只是看这架势，她为我谋划的后路八成是依附于一个男人。但这不是她的问题。关键是我，没有办法执行。很现实的问题，初来乍到，没有前情提要。谁是我的刘大哥，黑灯瞎火的，我去哪里找他。
然，还有我再怕的？我的视死如归是经历多少次之后，明白由不得我选后的被动选的一种自我心理调节方式。只是稍微有点懵。肩膀湿了，是她刚刚拥抱我时候的眼泪，被风吹过，刚刚热烘烘的，此刻冰凉。稍微有点动容。突然惊觉，几百年过去了，我的共情能力居然没有退化。
“我走了，你怎么办？”狗血剧看得足够多的我，不用剧本也知道该说合适的台词。此情此景之下，到这里，我也算终于说了句人话。
她没有犹豫，没有拉拉扯扯，甚至没有再哭啼，一副为我当家作主的腔调，“不用管我。你我姐妹一场，总得活一个。想到你能好好活着，我无憾。”
妹子，你这个担当，我一时有点儿不好接。
“我不逃。来都来了，去看看吧。”我扯过呆住的她。如果只能活一个，那为什么不能是她？傻子。我大步迎着灯火走去。
来吧，一起看看，这一世给我安排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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