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箭
立于荷塘旁。从来没搞清楚这亭子叫什么，也不重要，左右不过是什么附庸风雅。抱着酒坛，对着皎皎明月。呆呆的。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一世的酒太好喝了。度数不高。倒是也不参假。抱着小酒坛子，喝不醉，晕晕乎乎的，刚刚好。
我变成十足十酒鬼，倒也落得自在洒脱。
衍月，我是有个姐姐，我没骗你。
茫茫宇宙中，我不知道她此刻在哪里，如果她在这里，是不是应该酒是你这个样子？那眉眼，那说话的神情。有时候，我真的好怕。时间过得太长了，我怕我忘记亲人的模样。我好怕。有一天，会不会终有那么一天，我忘记了她们，忘记了她们曾经存在过。
几百年了。
对这个惩罚，我越来越心生厌倦。
惊觉气息略有翻涌。这对我，可不是好兆头。喝得再醉，心里也非常清楚，心如止水，始终是我守护自己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可是，我是如此想念她们。
举杯，敬苍天。老师，我敬你。只有你们这种睿智深远的大智慧大格局，能设计出惩罚我这类的这样的方法。用无止境的无聊乏味无望消磨掉我所有的意志。
环看四周，会不会也有我的同类？那这是不是更精彩？我可以输，但我绝不服输。被踩在脚下，我也绝不服输。
突然，晃过一身影。
人类？鬼怪？神仙？
酒喝得太多了，真的反应迟钝。
轻薄白雾闪过，是迷药。
晕，站不起。
然后被丢入荷塘。
水很凉。
然，傻子，费这劲干嘛。要是这么容易，我就死了，你以为我不想死？
很快被捞上来。无所谓。反正，我也没什么偶像包袱。
被一波又一波大夫轮番来救治。呕吐。挤压。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大夫，告诉老夫人和衍月，我可能醒不过来了。我听到，小研嚎啕大哭，吵得狠。
醒不过来就醒不过来吧。只一条，别折腾我，好吗？我感觉我的肋骨要断了。针扎的我，经络肿胀和痛。
“你必须让她醒过来！她活不了，你就得死！你全家都得死！你信不信？！”
是衍月，是疯了吗？“年宋，侯爷养你这个废物干嘛？！不是天天跟着吗？！”
“平日里养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再找大夫来！”是老夫人怒喝。
原来是真舍不得我死的呀。
但不要，这么浓情吧。
差不多可以了。
这种情况下，纵使我醒了，也得装作没醒。我应付不了这么浓情的场面。
自己的意识，睡着，醒来，醒来，睡着。但确实睁不开眼睛。
是谁非要绿珠的命？
“杨骏规定，凡诏书，皇上阅后，经由皇太后审批，才能发布。我忍了。给一个已经成年的皇帝找太傅，找辅政大臣，从古至今，为所未闻。欺人太甚！我也忍了。现在呢？杨骏把他的外甥段广任命为散骑常侍，这是想断了皇上的视听言路；外甥张劭为中护军，掌管禁军；亲信刘豫为左军将军，手伸到宫城外的禁军还不够，这次把王佑调离了，这是要把手伸到北军中侯，这个位置，这是把钉子扎到我身边了。他想干嘛，已经很明显了吧。”是贾南风，我认得她的声音。
“杨骏还没有实力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禁军全部要职，控制力有限。您看，他自从搬进曹爽故宅之后，就双倍加强了护卫。说明他知道自己在冒险。”石崇是在宽她的心。“稳住。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曹爽府，在宫城之内，建始殿正东。季伦，他离我太近了。我寝食难安。”她急了。“他迫不及待要立司马遹为太子，司马遹亲娘谢玖当淑媛。这天下轮得到姓杨的来做主吗？我日后就生不出儿子了吗？这是往我心窝里插刀！张华为太子少傅，看似委以重任，实则剥夺实权，王戎、裴楷，都不预朝政。这是准备砍掉我的手！”
“季伦，我深夜出宫，冒险来找你。就是告诉你，再退让下去，我担心要人头落地的是我！”
“娘娘，棋局已摆开，不用太着急眼下这一池一城得失。”是石崇。“联合各藩王讨伐杨骏一事，司马亮回话了。”
“他怎么说？”
“他说，杨骏凶残，自会有天收，不值得忧虑。”
“不堪大用！”
“司马玮回复誓与皇上和娘娘共进退。”
“好！择机宣他入朝。”透着一股子兴奋。
许久，石崇道，“娘娘，给您推荐几个人，可用。”
好吵。拜托，尊重一下受害者，行不行？我是个病人，不是死人。你俩与其这么精心筹谋，不如好好拜拜我。我心情好了，就泄露一点天机给你们。
“她会醒来吗？”贾南风，你这是在关心我？
“会的。”
“你这么守着她，这女孩哪儿好？”
“她是我心之所来，也会是我心之所归。”
“认真的？”
“认真的。”
“哦，知道了。”
“季伦，那么多事情等着你，去忙吧。这里有我。”是衍月。
“我想陪她，等她醒来。”
“她醒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衍月，我是不是错了？”
“别怀疑自己。没事的，她一定会醒来的。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嘿！当着贾南风的面，不是还跟我表白忠心吗，寸步不离，誓死守护？这也没三天，走啦？石崇大人，您忙事业去啦。呵呵，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沉睡了，许久，许久。
衍月一直都在。
每每意识醒来，我知道她都在。她说到做到，她一直在。
有那一刹那，我在怀疑，会不会一觉醒来，这一世，就已经过去了。全剧终。但心里略有不舍，至少应该醒来，跟这个相处时间不长却情真意切的姐姐说一句，谢谢你，真心待我。
某天，被抽泣声吵醒。
谁在我耳边碎碎念。
是我睡得太久了吗？
“绿珠，我有个妹妹。
第一次见你，我被你吓着了。明明没有血缘，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她跟你一样，眼睛特别干净。可是咱们家，哪里容得下干净。当年，王导的亲生母亲杨氏急于上位，精心设计，放了一把火，母亲和我侥幸逃过。事情败露后，杨氏被父亲赐死。王导此后过继母亲名下，成了嫡子，自己的亲生母亲有污名，从此决口不提。毕竟事关咱们王家的脸面，此事，尘封。他是立誓要成为大名士的人。因对母亲和我的亏欠，他对我们母女格外疼惜，我有了精明能干可以仰仗依靠的哥哥。而我妹妹，却命丧火海。
绿珠，可这，不是事实的真相。真相是母亲没能生出儿子，母族势力日渐衰微，在母凭子贵的世家，带着两个女儿，眼看着庶出的哥哥越来越得父亲喜爱，母亲的地位岌岌可危。母亲需要一场事故，来彻底解决这个难题。你我之间，母亲选择了我。
母亲为什么选了我？是因为知道你，心太软了，下不了手。对，火，是我放的。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十岁的小孩。我不能责怪母亲骗了我，里面的那个不是杨氏是你。这样并不能减轻我的负疚，我的罪。当年我们都做出了各自的选择。真相太残忍了。
绿珠，母亲，这么多年一直活得很痛苦。我也是。去年，母亲过世了。她走的时候，跟我说，她要到那个世界，去找你，她要偿债。后半生荣华富贵，是你用命给她的。她要以命抵命，赔给你。那天早上，当我看见你，向我走来。你是生活在阳光里的孩子。我知道，这是上天垂怜，再给我一次机会，向你赎罪。
你会醒过来的。一定要醒过来。我是姐姐呀。这一次，换姐姐，护你一世周全！”
傻子，长得再像，绿珠也不是你妹妹。都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己骗自己，给自己心理安慰。
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我睡得很累。
有人近身，俯身，喂药我。
汤碗被打翻了。是衍月。
“你好大的胆子！”
“夫人，恕罪。你知我也没有办法。”
“绿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把绿珠卷进来。敢动绿珠，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敢动我妹，先从我身上踏过去！”多熟悉的话。是不是很多家里都是这样，有个敢担当，能挡千军万马的姐姐，标配一个无忧无虑啥也不是的妹妹。
“我是动不了你，但你必须知道你现在端谁的碗吃饭！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杖打五十！我就出去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年宋呢？你怎么看得门？是死了吗？打二十！”
嗯，我的姐姐好厉害。
记忆中，我姐也是这样，迁怒于人的本领过人。这么嚣张跋扈，可怎么嫁人？每每说到这里，都会被姐姐追着打。“还不是因为你，太怂。”姐姐对我的评语相当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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