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汇
今天没有任务指派，我百无聊赖地瘫坐在店里的皮椅上，思考着人生、命运、宇宙之类的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打发时间。
不过人生、命运这类的，对我来说像一层没有馅料的面皮无味且难嚼。
店长在茶室里工作，或是在下棋，也还有一种可能是根本不在。店内空空荡荡，安静得怪异。往往这种时候出现的客人，大都来者不善。
“西格玛先生？”
我看着在店门口踟蹰的银发男人，下意识唤道。
啊，对上眼了。
门外的西格玛先生似乎还在犹豫什么，好半晌才推开门迈进来，门把手的营业牌上垂着的铃铛撞在一起，碰出清脆的声音。
“打扰了。”西格玛先生羞涩地向我笑笑，十分客气。“我是来找斯蒂芬·茨威格先生的。”
通往茶室那条走廊上的大门紧闭，我回头望了一眼。
“店长的话，”我对西格玛先生歉意道，“如果他现在没有从茶室出来的话，应该是出门了，请稍等吧。”
西格玛先生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笑得温和：“没关系，我已经同他通过电话了，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西格玛先生这个人向来随和，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我很乐意为他服务。我走到前台蹲下身来在玻璃柜的一堆茶罐中挑了挑，从玻璃柜里取出了一盒尼尔吉里茶。
“抱歉……经常麻烦你。”西格玛先生坐在我刚才的位置的对面，接过我递来的热茶。
“不，没事，身为一个优秀外卖员我无所不能，这些都是应该的。”我有些小小的自豪，开始吹嘘起来。
“无所不能吗、不愧是您会说出来的话呀。”闻言西格玛先生笑得苦涩，他支着小臂手心托着下巴，用匙羹不断搅拌着杯中的热茶，喃喃自语似地道：“如果、如果是我的话……要是我也能”
“……？”
我悄悄瞧着西格玛先生，没出声。
天人五衰之中，西格玛先生是与我接触最早的一个人，时间长了些，我或多或少能发现一些端倪。
西格玛先生，并没有在赌场时看起来的手腕强势，甚至还有点自卑。
我垂眸不语，将用盛满方糖的瓷杯推到他面前。
也对，要是我和这堆奇葩共事，我也常常会因为自己太正常了无法融入而感到自卑。
——当然，开玩笑的。
“被部下信赖、客户信任的西格玛先生，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呢？”
西格玛先生刚咽下一口红茶就被我的调侃呛着了，脸颊耳尖红了一片。
“不不不……不是的！！咳咳——”
他手忙脚乱的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巾，边擦拭着身上溅落的茶汁，边大声辩解:“信赖、信任什么的，我、我没有！！这都是、这都是”
我听着西格玛先生逐渐微弱的声音，哑然失笑。
有时候真是可爱极了西格玛先生，在赌场时的雷厉风行、对客户的恰当关心、遇事时的面不改色。
天空赌场的心脏，西格玛先生，背地里是这样可爱的人，行吧我承认，上帝确实是个有意思的造物主。
“我说的是真的，西格玛先生，你在我眼中真的很厉害。顾客的无理取闹、管理部下和赌场各种琐碎的事情，如果是我的话我早就躺平随缘了，毕竟您也知道嗯，我就是那种没什么斗志的家伙。”
我又递给西格玛先生几张纸巾，给他续上新的茶。
“你看，我身为一个无所不能的外卖员都觉得你超级厉害了。西格玛先生一点儿不比果戈里先生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他们差的哦。”
“啊”西格玛先生把多出的纸巾叠好压在茶杯的瓷盘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呛到的时候咳得厉害，他的耳尖和脸颊泛着鲜艳的红，小声道：“您给我的感觉果然——很熟悉”
西格玛先生嘟囔着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啊啊西格玛先生！”
适时茨威格店长推门而入，他好像是匆忙赶来的，头发跑得乱糟糟的，茨威格店长合上门，顺带扶了一下快滑落的眼睛，对西格玛先生鞠躬致歉：“诶呀真是抱歉，让客人久等是我的失职。”
西格玛先生对茨威格店长的热情视若无睹，他默默起身朝我温柔地笑了下，茨威格店长在背后朝我wink，我没收到他的意思。
在店长的引领下，我目送他们两人一起进入了茶室。
西格玛冷漠地跟随在茨威格的身后，扭曲的走廊给人视觉上不舒服的压迫感，这就是“茶室”吗？据他所知，这是茨威格的造出的“囚室”才对——他的“囚室”。
西格玛对于茨威格实在没什么好感，他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对于他来说，茨威格的行为和陀思他们并没有什么两样，
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快成功了。
这就是天才吧。西格玛苦笑起来。
“奇迹往往不会出现在天才的词典中，相反、它是普通人专有的名词。”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样的天才看来，一切对于他来说皆有可能，一切荣誉理所应当，一切高度触手可及。他们只需要向上、向上，崎岖的路途他们从来不会放在眼里，重要的是如何更快、更方便地到达终点。
世界向来有他偏爱的人，但大多数的、是像西格玛这样得不到偏爱的凡人。
但是——他从茨威格手中接过一份文件袋，拆开扫了一眼，捕捉到纸上“异能特务科”、“种田山头火”几个词语后又塞回去封好，收在外套里层。
那能怎样呢？
西格玛想到那个说自己无所不能的女孩。他们某种地方真的很相像，虽然西格玛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那位小姐会给他这种奇妙的感觉。
或许还有办法呢，也许会是被偏爱的那个呢？
西格玛捏紧了拳头。
送西格玛先生离开的时候，我发现西格玛先生看着我出神。
我疑惑地看回去，西格玛先生一愣，接着立刻恢复了那「成熟稳重的男人」的模样，但是他的笑意还没藏起来，月白圆润的瞳孔中闪着瑰丽的光。
注意到我看过来，西格玛先生愣了一下，又是那个我熟悉的温和笑容。
他轻轻地呢喃着，声音散入晚风中，变得很模糊。
“是的，我觉得您说的没错——您，无所不能。”
提着一袋披萨，我敲开了侦探社的大门。
给我开门的是敦君，我礼节性地向他问好：“敦君，日安。”
“啊外卖员小姐！真是辛苦您了！”敦君从我手上接过外卖将我迎进门，自从那次骚乱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看他的脸色应该是恢复得不错。
“哟，来的挺快。”盘腿坐在沙发上的乱步先生怀中抱着一包薯片，丢了一片到自己嘴里，又拿出一片递给我。
“乱步先生，日安。”我向他恭恭敬敬地鞠躬，接过薯片吃掉。
敦君把叠起来的披萨盒整理好，随口道：“每次见到小姐都感觉很亲切，小姐真是个好人呀。”
闻言我抬起头来，下意识看了一眼桌边的敦君，他还在收拾台面上的东西，没注意到我的视线。
原来敦君也这么觉得？
脑后一疼，我回过头去，是乱步先生弹了我一下。
“看我。”
只听他有点生气地说。
在侦探社坐了一会儿，除了敦君和乱步先生其他的人都没回来，我听话的盯着乱步先生看了五分钟，直到他耳尖通红地把我的脑袋掰向另一个方向。
我失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快到店长和我约的时间了。
正打算起身准备告辞，乱步先生咬着披萨，盯了我好一会儿，才道：“这么急干什么？”
“没办法。”我再次表示了歉意，但乱步先生勾了勾手指，示意我过去。
我没多想就凑过去，只见乱步先生手掌顺势移至我的后脑勺，摁着我的头贴近他，他的双眸微睁，祖母绿的瞳孔在我的视线中越来越近，只听乱步先生在我耳旁道：“我说你——小心点，可别被骗进什么恐怖/组/织里啊。”
我一怔，脑子里闪过许多身影，甚至还有太宰治。
等等，这样武装侦探社也算恐/怖/组织吧？
乱步先生无奈地看着我脸上变幻的表情，脑袋往后微微一仰，尔后迅速朝我脸上撞来。
乱步先生撞得不用力，虽然不痛，这短暂的两额相冲也足够我回神。
“啊”
“给我把侦探社的名字从你脑袋里的那张恐/怖/组织名单上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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