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忆
谢昭的手没入她秀发间，漫不经心地搭理好后，又半撑着下巴凑近，带着欣赏意味打量了一阵。他调笑着呢喃问道：“阿筝，你为何还不睡？”
元筝唔了一声，在枕头上蹭蹭脸颊，才慢吞吞地胡乱编了个理由：“头还有一些疼。”
为了显得逼真，她还刻意在嗓音里带上倦意，显得软绵绵的。
这当然只是个谎言，此时窗外已经没有了雷鸣轰响，只有雨点滴答掉落在屋檐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凉而清新的味道，很是舒适，是个极其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但是当她话音刚落，或许是她看错了眼，才会她瞥见谢昭唇角微勾。
紧接着，谢昭将她轻松捞起，帮她按揉起颞颥：“这样是否好多了？”
当上半身腾空时，元筝瞳孔一缩，双手惊慌地撑在他身前，本是想推拒。可在谢昭冰凉的手指抵于她额上时，她却忽然顿住了——
不多时，便收回了所有力道，改推为倚。
于是她享受地陷入那人怀里，借由那人的力量支起身，就像是落入了柔软的云团中。
对方的力道很合适，真的缓解了元筝一天的疲惫酸累。她逐渐软了身，半倚下身子，慢慢躺于谢昭的臂弯里，就连眉睫在细细发颤。
她半眯起眸的样子很像一只猫儿，因为被人挠着下巴高兴了，就愿意主动亲昵地往主人家身边凑。可是接受她的这些麻烦，似乎都变成了那人的荣幸。
忽然颊侧搭上了谢昭的一缕黑发，带来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元筝嫌弃得歪歪脑袋，欲往旁躲去。却在半中间就又被谢昭轻笑着揽回，继续揉捏着，力道有着轻微加重。
一盏茶的工夫后，有一个声音自元筝上空传出：“可还疼？”
元筝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她只觉浑身都是活泛的，有种说不清的轻松感，仿佛四肢百骸都泡在温水里。
可是因为错过了睡点，她反而是睡不着了。想了想，元筝忽道：“谢昭，你给我讲讲我们的过去吧？”
谢昭似乎没预料到这个话题，他眼神一闪，似乎紧绷起面颊。
他似乎在晃神。片刻后，终在元筝察觉异常前，他淡淡应道：“好。”
元筝很自然地转过脸来，正对着他眨了眨清亮的眸，期许地问：“我们是不是很早就相识？”
“自然。”谢昭好似被元筝逗笑，像是在笑她为何会问这样明显的问题，“你和我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地长大。小的时候，你就住在我旁边，我们曾一起扫清院子里的雪堆雪人，在夏夜聊夜话听蝉鸣……”
这是一段十分美好且绚烂的回忆，从中可以感受到一对稚童淘气打闹说笑，产生青涩懵懂的爱恋，然后将暗恋藏在心里，悄悄试探……让诉说者可倾听者都忍不住心生暖意。
说起这些事时，谢昭眼神很柔和。看得出来，他必然十分重视这些过往回忆，所以才能一点一滴悉数记清。
他们竟然是邻居？！
元筝虽然已猜到她和谢昭关系近密，却还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近。随着谢昭的叙述，元筝甚至能身临其境，在脑海里幻想出少男少女携手渐渐长大的美好的画面。
虽然元筝如今已全然遗忘，但随着谢昭的仔细叙述，她似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连身体都在认同谢昭的话。
——自己总归是不会骗人的。
元筝默默想着，很快就放下心来。她甚至听入了迷，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后来呢？”
元筝开始期待，随着少男少女渐渐长大，他们之间是发生了怎样的辛酸甜蜜纠葛，才会变成情投意合，定下婚约呢？
后来……谢昭面色惨淡。后来，元筝就违背了承诺，和谢怀远定下了婚事。当自己不敢置信地前去追问时，她还甩开衣袖，亲口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找她。
那段时日，是谢昭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他刚被认回侯府，被迫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虽然侯府的生活条件比谢昭曾经待的地方奢华百倍，但谢昭反而过得比之前更加落魄。大家的眼里都只有谢怀远，而谢昭就是被忽略在一旁的小可怜。
于是元筝成为了他心里唯一动力。与元筝之间的温馨过往，元筝给自己的特殊待遇，成为谢昭唯一胜过谢怀远的地方。
因为心里惦念着要回去找元筝，所以谢昭几近拼命。他废寝忘食地温习功课，因为练武也常常摔得浑身青紫。
生活很困难，但因为有元筝，所以他都一一克服了下来。
可当他终于打败谢侯爷，兴致勃勃地回去找元筝时，元筝却态度大变。再然后，元筝与谢怀远的婚事就仿佛当头一棒，把谢昭敲得痛彻骨髓。
哪怕所有人都只在乎谢怀远，对谢昭而言也无关痛痒。可他万万都没有想到，就连元筝都选择了谢怀远……
不过幸好，元筝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她只属于自己，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一想到这点，谢昭心里就滋生暖意，忽然释怀了很多。
他可以不再计较之前元筝违背承诺，但元筝必须留在自己身边……一想于此，谢昭眼里幽光一闪。
见元筝因为长久得不到回应，已经开始目露疑惑，谢昭淡淡一笑，满是笃定的意味。
开口，他轻柔吐出谎言：“后来当然是我们互许心意，交换庚帖……”
他创造出一个专属于元筝的虚幻故事，以期能用回忆捆绑住元筝，将她禁锢在这里。
谢昭所说和元筝所想的如出一辙，果然是顺风顺水地很快走到了一起，让元筝听得心满意足。
不过稍有不同的是，元筝没料到会如此……甜蜜，是的，可以用非常甜蜜来形容。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一个少女渐渐长大，最后如愿嫁给了心上人。
这个故事太过美好，足以让所有人听了都心生向往。元筝也忍不住开始了感慨，倘若她没有失忆，这个时间段必然是甜意满满，扳着指头数着天数，盼望着能够快点嫁给谢昭。
这样一想，元筝好似有些明白了，为何谢昭对他们之间的婚约如此执着不放。
他肯定很期待能够成婚吧。
但就在成亲前夕，自己却失去记忆，忘记了所有过往。甚至起了疑心，一心只想离开他……元筝心里忽然起了些酸涩。
倘若换成自己遇到心上人忽然失忆，她定然也不能轻易宽慰。所以之前自己刚清醒时，谢昭的偏执纠缠也情有可原吧？
心中最后一丝隔阂消去，元筝被谢昭描绘的过往打动。借由一座布满谎言的桥连接，他们彼此间心的距离更近了。
雨声已经似有若无了，淅淅沥沥地打在窗上。身旁谢昭身体挺直，将灯光完全遮去，于是睡意开始缓慢滋生。
元筝秀气地打了个呵欠，还在感叹地喃喃着：“真美好啊谢昭，简直像是编造的童话……”
谢昭的身体猛地绷紧，箍住元筝的力道微微加重。他嗓音干涩，语气里似乎带有几分不可捉摸的意味：“对，是个童话。”
听到自己的话语被谢昭认可，元筝唇角抿出个灿烂的笑，终于慢慢阖眼熟睡了。
谢昭轻轻放缓了呼吸，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把元筝吵醒。
一阵风悠悠吹起，灭了旁边烛火，屋里被夜色覆盖。在一片黑漆漆的氛围中，谢昭那双眼睛显得更加黑亮。
直至元筝的呼吸渐渐沉重，谢昭才将她轻轻放于枕上。
缓了缓僵硬的手臂，谢昭并没有没有去别的屋里歇息，只是合衣倚在床榻旁。
他长久地守在元筝身边，就像是一条恶犬，在看护着自己的宝藏。见她终于待在自己的范围之内，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月影西斜，月光朦胧照于空气，于是雾气仿佛在流动。元筝一夜安眠，或许是因为睡前听到谢昭所言，她有所触动，所以竟是梦到了一对少男少女。
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顺理成章地成了神仙眷侣。大红婚宴上，许下了此生相守的誓言。最终，变成了两个白发苍苍相依着的人……
这个梦在元筝心底印下了浅浅的一层烙印，让她忽然对成婚不再那么害怕了。哪怕没有任何记忆做凭证，但她相信，谢昭一定是个很好的夫君。
破晓时分，两人一前一后都醒来了。
元筝按照习惯开始了洗漱。但是她忘记自己此时身穿不合身的睡衣，于是险险把袖子落进了水里。
幸而谢昭在一旁注意到，伸手为她仔细挽起衣袖。冰凉的指腹划过柔软的腕内肌肤，让元筝不自在地偏过了视线。
一束阳光照于他们二人玉般的容颜上，更添几分神采。在这安静的氛围里，两人脉脉无言，显出格外温馨。
忽有人强闯而至。侍女匆匆跨门而入，急急通报说：“不好了公子，奴婢昨夜实在困倦，竟是睡沉了。今早起来一看，才发现姑娘不见……”
话还没说完，侍女大惊失色，僵直站在原地。谁能给她解释一下，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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