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多重奏
安惘终于来上学了。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教室里挪着，仿佛教室里有骇人的妖怪，只要靠近就会被它吞噬，拖进深渊，连尸骨都无法剩下。
安惘一只手搭在教室后门的门把上，迟迟没有进去。他就沉默着，不知道是在犹豫还是在思考着些什么。良久，他推开了门。
迎接安惘的是半桶拖把水，还有沉寂后的阵阵嘲讽和全班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你家是低保户吗？这校服都穿了多久了，都不舍得换。”
“哎呀大家别笑了，不然待会人家就要回去找妈妈了～”
安惘低头不语，两只手紧紧地握着那件被他们用笔画得乱七八糟的校服的下摆，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嘲讽。
他不想跟他们吵，也吵不过。
曾杰见安惘一动不动，从座位上翻身，径直地踩在安惘的桌子上然后跳到了他面前，一把抓过他的头发，语气中满是戏谑，“别以为装哑巴就没事了，对了，你家的夏航哥哥死了吗？还没死的话就让他别浪费医药费了……”
安惘的眸子冷了下来，一把拍开他抓着头发的手。
“哟？还敢甩开？几天不见……”
曾杰的话被一个清脆的巴掌打断。
“去你妈的。”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大概谁都没想到平日里的怂包反应会这么大。大约十多秒过去，曾杰的被打的半边脸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痛让曾杰失去了理智。
“谁给你的狗胆打我？”曾杰几乎发了狂，捂着半边脸恶狠狠地说道，“给我打！”
安惘早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跑掉了，几个小弟听到曾杰的话想要追出去，正好班主任走进教室来。
“都闹什么呢？回去！”
这节是班主任的课。就算班主任对曾杰有所忌惮，平日里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老师面前聚众斗殴有损面子，要是在这种场合都镇不住他，其他学生也没办法能管得住了。
安惘淡然地走出教室后就再也装不住，一路小跑，在另一栋荒废的教学楼楼顶停了下来。他关上楼顶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挪动到墙角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翻涌着的心情得以释放，安惘“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用袖子擦着“啪嗒啪嗒”落下的眼泪，想到刚刚自己的勇敢行为，又突然笑出声来，不知道该接着哭还是该接着笑，索性咧着个嘴笑着哭，不知道的大概会觉得他精神失常了。
“你这朋友真的没病吗？”宁鲸小心翼翼地问着，“确定没有被霸凌得脑子失常了？”
“你闭嘴。”程扬一巴掌拍在宁鲸脑袋上。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宁潞一把把两个人拎开，扔到江亦然和林沅旁边。
半小时前。
数学老师的唾沫星子还在讲台上乱飞着，程扬像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此刻他却在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又匆匆删掉。
/小结巴：程扬哥哥，我今天回学校！
/程扬：嗯，下课见。
两节课过去，程扬却久久没等到安惘的回复，揣着小朋友可能又出事了的想法，他平静地站起来，径直地走出了教室。
宁鲸看着已经出了门的程扬，举手向老师致意要去上厕所，就追了出去。
林沅看着宁鲸追出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放下了笔，江亦然伸手敲了敲林沅的桌子，两人默契地对了一眼，双双起身出去。
周围的人几乎都对四人组的行为熟视无睹，正在讲台上浇灌祖国花朵的数学老师甚至全程连眼都没抬一下，几个八卦的看了一眼几人远去的背影，再回头时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的粉笔头敲中的脑袋。
“有些同学呢，管好自己，没事不要去瞎八卦别人，”数学老师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不说别的，单我这一科而言，要是你分数够得上他们四个的平均分，在我的课堂，你随意走动都行，你就是喜欢跑到外面跳湖玩儿我都不带理你的。”
某些同学默默地低下了头，深知这个目标完全是无法达成的，手里抓着笔，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宁潞上着课正无聊，看着三个人跟着程扬走过，于是举手示意老师去上厕所，顺道加入了大队伍。
年久失修的铁门支撑不住五个人的重量，嘭地打开了，在地上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安惘被这一下吓得眼泪都停了，半张着嘴，回过头来看着冲看着突然闯入的五个人。
“嗨！好巧啊。”宁鲸挠了挠头，主动打破着尴尬的气氛。
“还好吗？”程扬走上前去。
宁潞眯着眼，拉着林沅就冲了上去，一把挤开已经凑到安惘面前的程扬。就刚才那么一会儿，宁潞和林沅就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女孩子的友谊总是来得如此简单。
宁潞比安惘还要高一些，肆无忌惮地搓着他细软的头发。林沅也没闲着，两个手不停的戳着他的脸，玩的不亦乐乎。
“好可爱啊！”
安惘的眼睛有点肿，脸和鼻头都因为刚哭过的原因，红红的，再搭上那张还婴儿肥还没褪去的脸和细软的蓬松的头发，轻而易举地俘获了两个少女的心。特别是宁潞，这会儿已经要抓着他认弟弟了。
安惘的大致情况程扬在路上已经跟大伙说了，大家不约而同地认为这孩子是个二愣子。
“弟啊，你受委屈了就要打回去，别在那傻了吧唧的被欺负啊！”
“要是不会还手你就来告诉我们，我们给你撑腰。”
“啊，我还手了啊……就刚刚，我就这样呼哧一下就拍过去了，我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勇敢的事情……”安惘说着，还不忘给她俩演示一遍。
“他还手了？”宁鲸低声在程扬耳边问道，“有点麻烦？”
“还手了就还手了呗。”一直沉默着的江亦然突然开口打断宁鲸的问话，“我们可以先发制人。”
“嗯。”程扬点头表示赞同。
宁潞和林沅早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此刻正扒着安惘的外套。
“不是吧潞姐，你这么饥渴？连学弟你都不放过？”
宁鲸带着脚印的校裤上又多了一个脚印。
校服外套被脱下，才漏出里面一条一条的淤青，或深或浅地交错在一起，看上像是用长条状的东西打出来的。有些旧伤上面又横添了几道新伤，将结了痂的伤口又扯开来。由于有血小板的帮助，流出的血凝固又伤口上。掀开他的衣服漏出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宁潞实在是再也看不下去了，才把安惘的衣服放了下来。
“这群狗娘养的玩意儿！”宁潞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她无法想象他们是怎么对安惘下得去手的。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在场的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安惘细皮嫩肉的，性子这么软，却经历着这些事，这群人真不是东西。
“我没事啦……大家不用担心，其实不疼啦……”
“不疼？不疼你个大头鬼！”江亦然把手拍在他头上，“你是傻b吗？都成这样了还把他们当朋友，你疯了么？你脑袋是木头做的吗？”
“大家只是闹着玩……”
“玩？玩什么玩？玩个p！这叫玩儿？这tm是玩儿？！”
江亦然越说越气愤，拿起手边的一块凳子的残肢就扔了出去，还愤愤地踩了几脚。安惘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看着他骂。
“行了，冷静，这楼是危楼，小心塌了。”程扬及时地制止了江亦然的暴躁行为。
“对了……程扬哥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啊？”
“这小破学校就那么大点地，又安静又没人会打扰的地方就只有这了。”程扬努了努嘴，用手指了指宁鲸，“这神鲸还没转来的时候我就经常呆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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