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发如雪
只有墨霖还清醒，他第一个反应不是逃走，而是赤魂一抖，将距离他最近的墨冉拦腰卷起，轻轻一送甩了出去。
随即飞起一脚，正中百里无羁的胸口，力道恰到好处的把他踢出崩云乱的攻击范围。
随后墨霖将赤魂往腰间一插，冲向杨离和洛芊芊，他大声的叫道：“一起走！”
说话间墨霖的左手已经揽上了洛芊芊的腰，让她芳心一荡，似乎回到了从前，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个快要醒来的噩梦。
本来要杀墨霖的念头在这一瞬间融化掉，洛芊芊终于醒悟，她心中是爱着墨霖的，愿意一生一世都被他这样抱在怀中。那本来就黯淡的没半分杀气的阴阳双刃再也窝不紧，当啷啷的双双落在地上。
等墨霖的右手去拉杨离的时候，杨离也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他不但没有接受墨霖相救的好意，反而不假思索的用狼牙向墨霖的腰间要害刺去。
墨霖猝不及防，他根本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杨离还会突发偷袭，腰间一疼，狼牙已经刺进了半寸有余。
墨霖体内的灵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而顿时泄掉，他的身体一沉栽了下来。
“墨霖！”洛芊芊发出一声惊呼。
杨离一击得手，拔出狼牙闪身贴住岩壁护住身体，眼睁睁看着大片如火烧云般的崩云乱将墨霖和洛芊芊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走！”墨霖猛地一推，几乎用上了他全身的力量将洛芊芊甩了出去。
洛芊芊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将她的身体送了出去，眼前的墨霖越来越远，手捂住小腹，苍白的脸上映着崩云乱的红光。
“砰”，洛芊芊摔在地上，而就在她落地的同时，崩云乱将墨霖牢牢的锁住。
墨霖本来是背对着崩云乱，此刻却猛地转过身子，护住背上的小月瑶。崩云乱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胸膛，墨霖闷哼一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整个的打飞出去。
他如同断线了的风筝，身体高高荡起来，跌出了悬崖，轻飘飘的如一片羽毛，划过一道弧线，向深不可测的深谷之中落下去。
身在半空，墨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猛的扯下背上的小月瑶，用力的抛上去，而他的身体则更加快速的下坠，好像带着整个世界一起沉没般，杳若流星的消失不见了。
就在众人的注目之中，墨霖落下万丈深崖。
洛芊芊痴了，她跌坐在小径上，眼看着朱评漫甩开公孙接打翻古冶子，一脚踢飞了田开疆，疯狮般接住小月瑶，凌乱着白发跃下悬崖。她看到百里奚颓然倒地，小白挣脱了网子，一道黑色的妖气从眼前急掠而过，径直投下悬崖。
她只能看得见，却什么都听不到。杨离一脸关心的在她的眼前说着什么，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见。她的心里全都是墨霖，除了墨霖，这个世界都不存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洛芊芊觉得自己是墨霖的人了。或许是小时候牵牵手过家家的时候，或许是学堂里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或许是两人打打闹闹斗嘴的时候，或许是看着墨霖为了梦想而努力的时候。
两人有过浅尝辄止的温柔，有过脸对脸心贴心的拥抱，有过百兵城外的诀别，从洛芊芊懂事的时候开始，墨霖就是她的兄长，她的伙伴，她的朋友，她的亲人，更是她的情人。
两个人互相照顾，互相依偎，互相呵护，虽然不曾有过永远不分离的约定，却天各一方也互相想念。
墨霖，你不该那么傻救我的，你本来可以自己逃掉的……洛芊芊怔怔的看着墨霖跌落下去的那片悬崖，欲哭无泪。体内所有的水分似乎都在一瞬间蒸发掉，让她觉得天旋地转。
“总算除了这个孽障。”田开疆爬起来，抖落身上的尘土，露出微笑道。
“这么高的悬崖，又中了你的崩云乱，必死无疑。”古冶子也爬起来大声的道。
除了墨家三老，其他人却高兴不起来。虽然完成了击杀墨霖的任务，可刚刚那一幕实在震撼每个人的心。
“墨霖真的是墨家的叛徒吗？他方才的表现，比任何一个人都够得上墨者的资格。”唐川心里想着，却不敢发出疑问。
墨家的纪律严明，既然巨子说墨霖勾结了妖兽背叛了墨家，那就一定没错的。无论心中有多少的不解和疑惑，众人都默默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只有洛芊芊茫然的起身来到墨霖跌落下去的地方，她的头发乱七八糟，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肩头，任由山间的风吹拂着，她垂着头望下去，只见一片无尽的深远，看不到尽头。
“芊芊……”杨离来到洛芊芊的身旁，他能猜测到洛芊芊的心思，唯恐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杨离心中酸溜溜的，墨霖死掉了，他去除了一个心头大患，可不知怎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能感觉的到洛芊芊那颗为墨霖悲伤着的心，他也知道方才那一幕将会永远烙印在洛芊芊的心底。就算墨霖死了，就算将来洛芊芊可能会嫁给他，这一幕也将永远的留下来，无论如何都难以磨灭。
他也感觉出队友们对他的鄙夷，如果不是他恩将仇报，墨霖和洛芊芊绝不会落入绝境之中。
“我做的没有错。我要出头，我要学会最好的武道，我要变得强大，我要报仇。所以墨霖一定要死，无论他做了什么……”杨离坚持着自己的看法，他不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虽然在心底某个地方，他也有些落寞。
还有一个人在无声的追忆的墨霖，正是墨冉。他扭过头去，不然眼泪被旁人发现。
和墨霖在禁闭室中相识，一同切磋一同进步，好像兄弟一样的感情。
墨冉恨自己是个懦夫，不敢违背巨子的命令，不敢出面为墨霖辩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打落悬崖，甚至不敢放声的痛哭。
而墨霖最后那一幕的舍生救人，更让墨冉感觉到羞愧。
“墨霖啊，你不能死。你是那样一个勇敢坚强的人，你是最让人敬佩的墨者，你不能死！”墨冉在心中狂吼着。
夜已经深了，不但墨霖没有踪迹，就连追下去的朱评漫和小白也没了踪影。
墨家三老都认定墨霖必死无疑，负责这次行动的百里奚也持这个看法，完成任务的墨者们便回村子复命了。
洛芊芊却没有走，她一个人静静立在崖边，夜风有些冷，月若银盘，洒下清凉的月光，一片寒意铺满山间，洛芊芊的身影被月亮投在地面上，显得孤苦伶仃。
所有的悲欢已成灰烬，燃烧的生命都孤寂了。洛芊芊怀念着墨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她觉得墨霖没有死，他一定还好好的活着。
“你没有死，你也不是墨家的叛徒。你是最好的墨者，你永远都是我知道熟悉的那个墨霖。我会好好的活着，我会查清楚你的委屈你的冤枉，我会恢复你的名誉，我会告诉大家，你是最好最棒最称职的墨者。”洛芊芊想着这些，潸然却没有泪下。
她的心疼到了极点，反而没有了感觉。她的心情不是怀念，而是一种悠远的思念，这种思念是雕刻在骨头上的，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
“曾经我不懂爱，如果还能见到你，我一定要抱着你，再也不让你离开。”洛芊芊紧紧的抿住嘴唇，脸色惨白的想着。她摊开手掌，想念起墨霖手掌上的温暖，她缩成一团，想念着墨霖的温柔怀抱。
怀中有个什么物事有些硬，洛芊芊探手入怀，取出的却是刻着“芊”字的微型机关弩。
眼前出现了无数的回忆，屠龙节的广场上，人潮汹涌，洛芊芊提着小灯笼四处寻找墨霖的踪迹。
那千人万人摩肩接踵，洛芊芊却一眼就认出墨霖的背影。
秋日落叶缤纷的山林之中，两个孩子在采摘着成熟芳香的果子，墨霖找到一个又大又漂亮的苹果，递给洛芊芊说：“给你。”
洛芊芊接过来，咬了一小口，那种甜，至今也忘不掉。
“甜吗？”墨霖那年八岁，流着口水问。
“甜……”洛芊芊递到墨霖的嘴边，让他也吃。
墨霖吃了一口，心满意足的吞下去说：“好甜的苹果，你都吃了吧。”
“你不吃了吗？”洛芊芊疑惑的问。
“这么甜的苹果，当然要留给芊芊吃。”墨霖哈哈笑着，抓起一把紫色的浆果塞进最里，酸酸的汁液沾满了嘴唇。
还有好多好多的背影，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而此景此时，都化成洛芊芊心头的一滴泪。
她终于知道，原来和墨霖之间的感情不可能因为任何事情而割裂，无论他是墨者也好，是妖兽也好，在自己的心中，他就是墨霖而已。
“如果掉下去的是我，墨霖一定也会这么想。”洛芊芊幽幽的想着。
月光如洗，月升月沉，墨霖啊，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洛芊芊孤零零的站在山崖之巅，夜风袭来，吹动着她的长发，纷乱如夜……
杨离一直守在山脚下，直到天际已隐约有晨光，终于听到洛芊芊下山的脚步声。
他抬眼望去，顿时愣住了。
发如雪，纷飞离别，一夜之间，换了新颜。
悲欢离合，一夜白头，从来只是传闻，如今却亲眼目睹，杨离顿时如同一座泥塑木雕。
洛芊芊却茫然不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墨霖，你一定不要死，我会等你，一直一直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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